二號站_阿來:對歷史要有“同情之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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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年前,有一個人在人群中找不到知音,他把一棵高大的樹當成知己。有一天這棵樹被暴風雨吹倒了,他很傷心,並用詩記錄和表達自己。這個人就是杜甫。杜甫的這些詩流傳後世,讓我們得以穿越時空,感受到他這種心境。,2月18日下午,阿來講座“杜甫成都詩”系列,在阿來書房成功舉行了第十一講。隨着講題的深入,我們也跟着阿來開始感受杜甫筆下的秋天,以及他蕭瑟的心境。,本場講座,阿來以“秋風起兮意飛揚”為主題,重點講述了《高柟》《柟樹為風雨所拔嘆》《枯楠》《茅屋為秋風所破歌》4首杜詩。他一如既往,先逐字逐句分析詩句,賞析裏面的“用典”等藝術手法,並佐以歷史文獻和文字考據,分析了杜詩中可以窺見的唐代成都的風物、氣候特徵等。此外,阿來還特別分析了杜甫的家世淵源,人詩互證,以詩證詩,讓人更深入了解杜甫所處的時代背景,以及相關人文知識。,從一場暴風雨開始的“托物寄意”,“柟樹色冥冥,江邊一蓋青。近根開藥欄,接恭弘=叶 恭弘制茅亭。”最先賞析的是《高柟》,這首詩很寫實,並沒有驚人之語,但阿來特別將其放在首位,“從這首詩里看到可貴的自然主義精神,這在今天依然能給文學寫作者啟發。”,杜甫喜歡這棵高大的柟樹,樹蔭很大很密,他有時候喝醉了會在樹下小憩。風吹動樹恭弘=叶 恭弘發出的聲音,樹木的芬芳,會讓酒醒得很快。“落景陰猶合,微風韻可聽。尋常絕醉困,卧此片時醒。”阿來現在經常去杜甫草堂博物館,有時候跟相關負責人交流時,他會有一些想象,“一些恢復成都杜甫草堂當年景象的想象。比如葯欄、柟樹,再恢復起來會是怎樣的”。,《柟樹為風雨所拔嘆》與《高柟》是彼此呼應的。裏面再次提到這棵柟樹“滄波老樹性所愛,浦上童童一青蓋。野客頻留懼雪霜,行人不過聽竽籟”。然而,就是這棵讓杜甫和路人都很喜愛的樹,被一場暴風雨吹倒了。“東南飄風動地至,江翻石走流雲氣。干排雷雨猶力爭,根斷泉源豈天意。”,阿來說,這些詩首先表現的當然是杜甫對樹木、自然的熱愛,然後也要意識到,杜甫不光是愛樹,他還是用“枯楠”比喻自己,感慨自己沒有遇到知音,“良工古昔少,識者出涕淚。”,杜甫的詩多被認為“史”,“首先是他的個人史。很寫實的筆法,現實主義風格。”阿來說,“但我們也要意識到,杜甫不光是在寫物,他還是在寫自己。他把自己當成這棵老樹。這棵老樹與大自然搏鬥,杜甫也是跟自己的逆境搏鬥。”,由此,阿來談到文學上的一個常見現象——詠物詩中的“托物寄意”。詠物詩是托物言志的詩歌,通過客體的詠嘆體現主觀的情感或思想。所詠之物往往是作者的自況,使所詠的客觀對象與作者的自我形象完全融合,合二為一,是物亦是人,物背後其實是人的形象。,他的使命是記錄自己的生命經驗,那場暴風雨不光拔出了杜甫非常喜歡的草堂前那棵高柟,還對杜甫生活的草堂造成很大的傷害。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杜甫詳細進行了記錄。,“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屋漏偏逢連夜雨,再加上世事艱難的憂心,讓杜甫一度感到崩潰。“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卧踏里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但杜甫還是超越了自身境況,以更大的胸懷,發出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儘管這場暴風雨給杜甫帶來了痛苦,但不得不說,也正是這場暴風雨,給文學史留下著名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首詩的知名度非常高,很多人都能背誦。,當時杜甫的處境很艱難,他怎麼還有心情寫詩啊?“而且不像現在,寫首詩記錄自己,發在網上很快得到點贊,當時他寫詩不能很快就有機會被人看到。”阿來由此提到一個概念——“使命感”,“自古傑出人物都是有使命感的,像司馬遷、杜甫都是有使命感的人。他用詩記錄下自己喜歡的一棵樹、自己的理想和寄託,因為他認識自己的使命所在——記錄自己的經驗、自己的所思所感。”,從“士族”概念更容易理解杜甫,從杜詩中我們知道,杜甫到成都建草堂,跟當地的親友要了不少物資。有人或許會問:流離失所的杜甫,為何自己不會像普通百姓那樣,親自從事農業生產勞動?,阿來此次特別講述了杜甫的家世,對當時的士族制度進行了一些科普。如果大家對這些有所認識與理解,並具備對歷史“同情之理解”的眼光,就可以更好地思考、回答這個問題。,杜甫的十五世祖任東漢河東太守,十四世祖是魏幽州刺史。讓杜甫最自豪的是十三世祖杜預——晉朝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是晉滅東吳的主帥之一,封當陽縣侯。此人還是著名學者,著有《晉律》和《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十二世祖是晉涼州刺史,十一世祖是晉西海太守,十世祖任魏興太守,八世祖是齊司徒右長史,七世祖是梁邊城太守,六世祖是北周硤州刺史,五世祖是隋獲嘉縣令,四世祖是唐監察御史、鞏縣令。杜家自此遷居鞏縣。,杜甫的祖父杜審言是修文館直學士,膳部員外郎,初唐著名詩人,對律詩的形成頗有貢獻。杜審言在《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中寫道:“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忽聞歌古調,歸思欲沾巾。”杜甫的父親杜閑,兗州司馬,奉天令。杜甫的舅氏崔家也是北朝望族。,儒家提倡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達則為天下計,窮則守以孝悌忠義。在當時的社會中,相比從事農業生產者,士族是受到優待的。這一點從杜詩《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也得到印證,“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杜甫,在洛陽首陽山下有祖塋和祖業。因為安史之亂,杜甫失去了這份祖業。但即使如此,杜甫依然是士族中的一員。哪怕他到處流浪,墮入饑寒交迫之境,成為一個寒士,但寒士也是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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