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電視劇《熟年》收官。2023年上半年已播出8部聚焦女性故事的作品，數量遠超往年，主題也涵蓋了職場、戀愛、婚姻、生育等常見的女性話題。但相較《三十而已》《我在他鄉挺好的》《愛很美味》等創造的全民熱議態勢，今年女性題材的反響似乎不如預期——從豆瓣評分人數來看，只有《溫暖的，甜蜜的》《女士的品格》《外婆的新世界》三部戲破萬人次，微博話題平均閱讀量也僅有6億。,時間追溯至2020年，《三十而已》憑藉對三位30歲+女性所面臨的人生選擇與困境的講述，多維度、多元化呈現了當代女性的職業觀、愛情觀、家庭觀，讓“她文化”一躍成為影視市場最火熱的現象。而後，《二十不惑》《不完美的她》《我在他鄉挺好的》《女士的法則》等劇也從青年成長、代際衝突、“北漂”、創業等對“她力量”進行多視角闡述，持續引爆社會熱點。但反觀當下，懸浮、套路、狗血，成為了品鑒女性劇的關鍵詞；引發的社會反思少了，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多了。為何女性題材劇會從“爆火”走向“啞火”？“她文化”還有怎樣的創作空間？,出演女性劇主角次數排行：,,從傻白甜到職場精英,對女性角色刻板固化,討論女性題材創作囹圄，“女性人設”首當其沖成為大眾熱議話題：到底什麼樣的女性才符合“她力量”的表達？,過去，偶像劇、古裝仙俠劇等題材盛行的年代，女性往往被冠以“傻白甜”的標籤。而隨着女性意識的覺醒，“大女主”成為主流，大部分女性人設表象上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是靠自己的力量成為某個領域的話事人。但極端的“強”，是否就代表着某類群體已擁有獨立意識？這似乎也是片面的。而這種印象卻也延續到當下現實題材的女性群像劇中——絕大多數女性人設都是工作強，地位高；感情絕不示弱，瀟洒離婚，不生孩子，一切都自己扛下來，還能笑到最後……,例如，《耀眼的你啊》女主角是醫美銷售總監，聰明能幹，事業成功，而在生活中卻是一個小白，有過失敗的婚姻，最終與比自己小的弟弟上演了一場打破年齡界限的愛情童話。《我們的當打之年》中兩位“都市女性”一位因為婚姻失敗被迫重啟人生，從家庭主婦一躍變成職場精英，另一位是奮鬥多年的公司副總裁，精明強幹，豪擲200萬隻為閨蜜償還巨款……這兩部劇看似都強調了所謂“女性可以在職場叱吒風雲”“女性可以打破傳統情感觀念”等價值觀，但兩部作品口碑均未破5分。其中，後者甚至因離譜、狗血的人設被外界質疑為“假勵志，毒雞湯”。,對此，劇評人李楠認為，如今很多女性題材劇都陷入了工業化囹圄，希望通過“爽劇套路”討好觀眾，以至於固化了女性人設，人物塑造只考慮為“戲劇性”服務，而非為“表達”服務，最終只能讓女性題材脫離真實生活，令“她力量”的表達也有所降級。,“現實生活中不乏職場女強人，或者女性逆風翻盤的實例，但無論塑造哪個行業、哪個年齡階段的女性，我們都更希望看到接地氣的‘人’，看到女性真正直面生活困境卻打不倒的精神。最終過程與結果，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至少真實努力過。同時，獨立自主的女性也應有權做多元化的生活選擇。”,作為女性製片人，徐立曾出品《女士的法則》《女士的品格》兩部熱播女性題材劇。在她觀察，女性角色人設與劇作類型也緊密相關。有一些作品就是希望讓觀眾體會到“爽感”，所以女主角需要開金手指，但也有一些作品，更希望以真實、接地氣的人物狀態引發觀眾情感共鳴。,例如《我在他鄉挺好的》聚焦996打工人、35歲事業小有成績但被催婚的職場女性等四位“北漂”女孩。劇中她們經歷過被黑中介坑錢后連夜搬家，被單位辭退卻拿不到賠償，被父母催婚只得投入相親市場……而在經歷了社會磨礪之後，直到結局，她們也沒有開掛成為職場精英或一躍在北京站穩腳跟的中產階級，繼續一步步腳踏實地打拚，在淚水中不斷蝶變、成長。最終這部劇豆瓣評分8.1。同樣，《女士的品格》中邢菲飾演的劉小溪一角，也曾引發不少觀眾共鳴。她是在職場中平凡努力工作的普通女性，同時解鎖了“新手媽媽”身份后，不得不直面工作與家庭的平衡。直到結局，劉小溪並未成為觀眾熟悉的“職場辣媽”，而是無奈結束漂泊的日子，選擇和丈夫回到老家發展。,“劉小溪比較代表現在的一代年輕人。在生活的打磨中，她的願望會從留在大城市，慢慢轉變。面對同樣是小白領的老公，還要帶一個孩子，要解決的問題太多……萬茜飾演的姚薇雖然是職場精英，看似是‘高段位’的女性人設，但當她面對職場、婚姻、生育等種種問題也是貼合普通人生活的。”徐立記得第一次拿《女士的品格》前5集片子到公司觀看，有一個同事提出疑問，為什麼女主角在職場上沒有支棱起來？徐立笑稱，她到40集也沒有所謂“支棱”，“因為講述的是一到兩年的故事，你要追求真實，怎麼可能輕易在職場上一兩年就一步登天了？我們呈現的是她們在工作、生活中如何不斷接受挑戰，如何去面對，有些挑戰搞不定也很正常啊。我從中看到了社會真實，也是一種成長。”,在徐立看來，觀眾質疑的並非女性人設的職位高低，而是她們所處的生活狀態是否真實、可否共鳴；同時，她們遇到困境時的解決方法，又是否符合生活實際。能代表女性或堅韌、或豁達、或自洽的精神表達，這才是判斷女性人設能否符合“她力量”表達的重要標準。,戀愛、婚姻、家庭,對女性的想象過於同質化,近期收官的電視劇《外婆的新世界》被稱為今年最值得看的女性題材劇之一。其講述了外婆孫玉萍（閆妮飾）一輩子沉默寡言，傾盡半生為家庭付出，看似規矩謹慎的她，卻在某天做出了無疑是“離經叛道”之舉——不告而別，神秘出走。孫女和姨婆五年後因機緣巧合動身尋找，她們一路跟隨外婆的日記本，在各式各樣的人口中聆聽外婆的故事，了解到完全不同的外婆，同時也從中探尋到內心，重識自我……,大部分影視作品對女性話題可產生的想象，似乎仍是刻板且單薄的。例如一談到原生家庭就是“重男輕女”“父母催婚”“吸血鬼家人”，正如當年《歡樂頌》探討熱度最高的樊勝美家庭；而一講到情感，同樣也都在遭遇“丈夫出軌”“男友背叛”“喪偶育兒”等等，仿照的似乎是《三十而已》中顧佳與許幻山的失敗婚姻……以上劇情固然是部分真實社會現象的提煉，但一旦大規模成為影視創作套路，其在表達上起到的助推作用，難免越來越難以被觀眾信服。正如當年《回家的誘惑》一度讓女性逆襲成為社會話題，但當後續市場出現了太多類似且缺乏創新力的影視產品，該邏輯也淪為刺激觀眾的狗血噱頭。,《外婆的新世界》之所以讓觀眾眼前一亮，也是因為其打破了近兩年影視對女性生活固有的思維定式——不再讓女性困於家庭、職場、婚姻，而是通過“外婆”的一次公路旅行中遇到形形色色的女性，與之相互共情、救贖；劇中的每一個女性也都是多面的，不同的，也是真實的，掙扎在自我困境中的。“我們現在太缺乏真正聚焦女性自我世界的影視作品了。家庭、職場、婚姻都只是女性生活的外化表現，是需要講述的，但女性不一定非要靠外界‘倒逼’才能成長。創作者應當更重視女性的內在支撐力和主觀能動性，更多挖掘其對自我探知的出發點。”李楠表示。,徐立在策劃《女士的法則》《女士的品格》兩部作品時，也處於女性題材大熱的市場階段。如何做出新意？如何在雨後春筍般湧入的作品中突圍？最終，她選擇了女性律師和女性生育兩個小切口，嘗試和市場常規戲劇套路不同的創作方向。比如，《女士的法則》除了女性表達，也有垂直的律師生態和職場生態展現，包括律師事業觀、公平公正的價值觀探討，以一個個案件作為主線貫穿。而《女士的品格》則在探討女性生育時摒棄販賣焦慮，用輕喜劇的方式探討女性面對生育時真實存在的期待與喜悅。對男性人物的塑造，也並非“負面了之”。劇中，白客飾演的“佛系”導演程粱，在面對萬茜飾演的“事業心極強”的老婆姚薇時，更多給予是工作上的理解、生活上的陪伴。“女性題材並不是要迎合部分觀眾的口味，就必須把某個話題或者男性角色塑造得很極致，承擔著衝突功能。生活劇更需要生活細節的共情。”,女性題材劇仍有市場需求,未來或多現“女性+”,隨着女性題材陷入同質化創作瓶頸，話題也集體啞火，該類作品未來是否還有發展空間？對此，業內人士仍對女性題材抱有較高的市場期待值。,在徐立看來，當下女性觀眾仍是電視劇的主要觀看群體，加之隨着時代發展，女性在社會中的狀態也會更加多元化，可挖掘的素材會越來越多，因此女性題材也仍存在市場空間。 “觀眾都是追求新鮮感的。當下女性劇類型確實已經在熱度的‘尾聲’了，觀眾在眾多作品中產生了審美疲倦，這時候對創作者而言確實挑戰更大。但當這個周期過去，女性題材市場恢復冷靜之後，再有好的作品出現，觀眾還是會再次挑起熱情去探討。”,而對於女性劇如何實現創新性突圍，“女性+”是近年來諸多創作者都在關注的領域。以大熱韓劇《黑暗榮耀》舉例，該劇雖然是以案件偵破、“校園霸凌”話題為主線，但觀眾卻可從中感知到女性成長的力量——正是那些平凡女性們無處申訴、無能為力的隱忍與痛苦，構建起女主角乃至整部劇的內在行為邏輯。,早在2020年，愛奇藝高級總監、奇煋工作室總經理李蒞櫻就曾向記者表示，女性劇不斷拓寬題材的邊界，這既是市場需求決定的，也是內容創作者對自己的要求。“近年女性題材劇集數量有明顯增加，部分女性題材影視劇內容同質化的現象也比較明顯，這就要求創作者必須做出差異化、探索創新性，作品才能脫穎而出。後續如何打破思維定式，將更多的想象力和創新力投注於我們的女性題材劇集，是我們要面臨的挑戰。”,目前徐立在創作複合型題材的“女性+”的作品，打破傳統話題劇模式，在更多的角度中平實地展現女性精神成長。“我們可以在更廣泛的類型里去做突破，從中專註女性成長。像懸疑題材或者其他‘女性+’類型，其實還是有很大的開拓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