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聯盟2號站_王躍文:從未丟失對人間熱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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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再沒有比故鄉更肥沃的文學土壤了。,它滋養作家的身體,也豐盈作家創作的靈感。,不管是魯迅、張愛玲,還是沈從文、孫犁,抑或是陳忠實、莫言等,他們作品最核心的秘密,總離不開故鄉。,犹如在紙上進入湖南的風土,當代實力派作家王躍文的家鄉是湖南懷化漵浦。漵浦,稱得上是最早的文學地標之一。2300多年前,偉大的詩人屈原被流放於漵浦,生活多年,寫下《離騷》《九歌》《涉江》等楚辭名篇,其中有“入漵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之句。漵浦境內水脈漵水,南起金子山,匯流西注沅水。至此,一條熟悉的文學之河映入我們的心田。,2022年底,王躍文推出自己的重磅新作《家山》,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聯合推出,引發文壇和讀者高度關注、點贊。這是醞釀三十年、構思近十年,以書寫回饋故鄉的心血之作。54萬字的《家山》,以湘地鄉村和風土人情為題材,描寫南方鄉村沙灣在20世紀上半恭弘=叶 恭弘的社會結構、風俗民情、耕織生活、時代變遷。其中包含了王躍文的經歷、思考和情感的人生積澱,凝聚了他全部的生命體驗和感悟。這部小說也被中國作協列入“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第一批書目。,語言是構成文學作品的最基本要素。語言堪稱是一部小說的“臉”,迎面而來。方言是活在人民口頭上的語言。《家山》中的地道方言俚語和民間語文,堪稱明珠閃爍,這讓整個小說有了自己清晰的面貌和確切的口音。對聯、書信、報刊、官府告令、口號標語等特殊文本在小說中俯拾即是。文中人物的習性、聲口和形象,都受當地的風俗風情和山水陽光陶冶自然而然呈現出來。他們有自己的語彙、修辭和幽默。讀起來犹如在紙上進入了湖南的風土,感受當地的陽光、風和雪。,以藝術手法再現自己的故鄉,王躍文不是在寫詩,但是他的小說里詩意流動。在長篇小說這種體裁中,他的才能更顯卓越。有評論者稱:“王躍文用54萬字的漵浦方言構建了一座體量龐大的文學殿堂,熠熠生輝。”,《家山》全書開篇第一句就寫道:“四跛子的阿娘桃香,沙灣人尊她作鄉約老爺!”這裏的“阿娘”,就是妻子、老婆的意思。漵浦人稱呼妻子為阿娘,稱呼祖母和奶奶為娘娘,小孩對年紀大的女性均稱娘娘,稱呼姨媽為姨娘、伯母為伯娘、老媽為老娘。稱呼“阿娘”是把妻子當作娘來看待和尊重。,《家山》里有故事、有人物、有情節,但不刻意講故事,也不注重簡單的外在衝突,而是深描細述尋常百姓的煙火人生。讀起來氣脈順暢,像流水一樣,拋棄對生活和歷史的概念化先驗定義,回到原生態、日常和真實的生活。小說中關於各種物的名詞,新鮮、貼切,令人應接不暇,讀來唇齒生香。王躍文從小在鄉野間長大,各種農作物、動植物、生產工具、時令節氣,他都很熟悉,也因此感恩自己的內心世界十分豐富,“世界是名詞組成的,我們掌握的名詞越多,我們知曉的世界就越廣闊。”,作為一名作家,王躍文沒有辜負自己生長的土地,繼承營養,開拓新途,以藝術作品的方法,再現了自己的故鄉。,對話,太熟悉那方水土,無法用格式化的普通話寫作,2023年初,記者專訪了王躍文。,記者:從早期一些對社會問題較為關注的文學創作,到回歸鄉土田園的《漫水》《家山》,您覺得自己這些年在寫作上的變與不變分別是什麼?,王躍文:變與不變是每個人身上的“哲學狀態”。我從開始文學寫作到今天已有34年,這麼長的時間,很多東西想不變也做不到。但我無意刻意堅守卻從未丟失的是對人間熱切的愛、對黑惡深切的恨、對美和善的不懈追求。這些,都是我永遠不可能變的。,記者:對鄉村社會的感受,不同的人是不同的,比較複雜,一言難盡。不同時代的鄉村,不同地理方位的鄉村,都各有不同。您用一部長篇小說表達出了您對1927年到1949年之間,湖南鄉土故里的感情。您覺得你們那裡的鄉土對於整个中國來說,它的個性和共性分別是什麼?,王躍文:我寫《家山》時,通過閱讀史料和相關研究專著,有意觀察和了解過東北、西北、西南、華南等各地鄉村舊時代的情況,包括經濟、民生、風俗、大事件等,總的感覺是過去中國的鄉村有恆穩的東西,即傳統文化教化滋養着各方百姓;同時,過去中國的鄉村又相當脆弱,尤其進入民國亂世,內政腐敗,外敵入侵,災害頻發,鄉村越來越積弱積貧。比方《家山》里的鄉村沙灣,儘管鄉風民俗總體良好,但遇到戰爭、苛捐雜稅、大洪災,各種人間悲劇就可能發生。所以,我小說里的鄉村對那個時代的中國鄉村有某種概括性和代表性。,記者:現在春節您會回鄉嗎?對現在當下的鄉村社會是怎樣的感受?,王躍文:我現在過春節多選擇回到故鄉,一則是陪伴老人,二則也是眷戀家山。我很享受在鄉村過春節,儘管如今鄉村的年味同往年比大有不同。生活是往前走的,有些丟失的東西雖然可惜,但未必是需要找回來的。每代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沒人可以規定他們。比如,我小時候除夕夜一家人必須圍坐在火塘前守歲辭年,說著一年來的不易,祈願來年事事吉祥。長輩勉勵後輩,後輩祝福長輩。現在,很少看到一家人除夕夜坐在一起守歲辭年了,不同年齡的人有不同的過年習慣,這也正常。但是,家人間相互的愛和關懷,卻不能因過年習慣的改變而改變。現在農村經濟面貌變化很大,家家戶戶都修了新房子。我的老家完全不是過去鄉村的樣子,很像小集鎮了。鄉村文明程度越來越高,鄉村人的生活方式、思想觀念、法律意識、審美水平、眼界視野等,都大大進步了。同時,優良的鄉村傳統仍要繼承,比如鄰裡間的信任與互助、仁德尚義的風範效應等。,記者:在《家山》這個小說里,除了能看到鄉村反射出來的家國歷史,生動的人物形象,還能看出鄉村社會裡的人際往來、生活邏輯、法則,特別是與自然四時八節相互呼應的健康生活。這一點反倒是城市裡失落的東西。您對小說中人物過的生活,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王躍文:舊時代鄉村生活是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等中國哲學的人間樣本。人們日常起居、春種秋收、婚喪嫁娶、年節往來,都應時應年應景。就連小孩子的遊戲都是分季節的,春天放風箏,春風浩蕩中紙鳶衝天;夏天捉蟬,頑童在這個季節隨處可尋到蜘蛛網製作捕蟬器具;秋天打陀螺,這個季節才有棉花樹桿皮子做鞭子;冬天踩高蹺,冬雨里踩着高蹺出行好玩又實用。《家山》中,我寫揚卿在家孝養父母,創辦小學,主修水庫,雖然他是留日博士,一腦子科學思維,但他仍按鄉間民俗過着日常生活。過年時,他焚香祭祖、虔誠辭年、放鞭炮祈新年,一應如儀,毫不馬虎。一則是他以順為孝,二則是他對生活的詩意選擇。正像他的老父親逸公老兒對孫子說的,人過日子不要凡事都問科學。,記者:小說的文學性跟語言風格關係極大。我特別注意到您這部小說的語言,該簡則簡,該繁則繁,簡練,地道,一些湖南方言的合理使用,讓小說顯得有韻味。作為一個寫過幾十年小說的作家,您如何看待小說與語言之間的關係?,王躍文:文學界有句老話,“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我對小說語言的選擇與其說是敏感和自覺,不如說是順其自然。你若注意我的小說語言的話,會發現《大清相國》的語言,《漫水》《家山》的語言,都是不相同的。有人熟悉我從前的小說語言,甚至不相信《漫水》《家山》是同一個作家寫的。什麼樣題材的小說需要什麼樣的語言,我並不是刻意作選擇的,而是寫作時自然涌到筆端的。我寫《家山》時,因為自己太熟悉那方水土,太熟悉那方水土上的人,太熟悉鄉亭叔侄的語言習慣,我就做不到用格式化的普通話寫作。我的鄉親不會說“圓瞪雙眼”,只會說“一雙眼睛籮筐大”;我的鄉親也不會說“請你三思”,只會說“你塞高枕頭想清楚”;我的鄉親更不會說“你要好好調查研究”,只會說“打發你四兩棉花紡一紡(訪一訪)”。普通話有個基本規律是從簡從俗從一,而民間老百姓的話則生動鮮活形象,記錄下來就是文學語言。方言土語很多其實是古語,古風存焉。我老家把出事、闖禍喊作“犯夜”,大到違法犯罪,小到小孩子跌倒,都可喊作“犯夜”。這說法源自古代宵禁,夜行犯法,叫犯夜。我在《家山》里按家鄉習慣,寫道“煤油氣味不好聽”。有讀者問:氣味是靠聞,怎麼可以聽呢?試問:聞不就是聽嗎?,記者:從我作為讀者的角度來看,《家山》這個小說里凝結了您對家鄉至親的濃厚感情,幾十年寫小說積累的純熟技藝,稱得上是您這幾十年藝術能量的一次集中展現。您認可這樣的說法嗎?,王躍文:可以這麼說吧。不過,我從四十多歲開始寫作鄉村題材小說時,語言習慣就有別於自己其他題材的小說,中篇小說《漫水》就是例證。寫《家山》時,我在處理繁簡關係上有“得心應手”的感覺,該鋪陳處不厭其煩,該簡約處惜墨如金。我過去寫小說是不太注重寫景的,也與都市無景緻有關吧。我寫《家山》時情不自禁會寫景,但所寫景語皆情語。我寫景絕不拖沓繁複,常用簡筆水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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