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這個詞自帶一種生猛的氣息,彷彿春天是血盆大口追逐的一頭獵物,要用森森白齒從它的身體上生生撕下一塊肉來。,不消說,春天確實給人一種豐腴鮮美的感覺,尤其是渡過了萬物蕭森的數九隆冬之後,潤如酥油的雨水滋潤下的肥沃土壤就好似一塊上好的五花肉,鑽出地面的青草紅花和雨後滋生的苔蘚菌菇則是最清新的配菜,活潑的溪流是煎炒烹炸的清油,汩汩地冒着水泡,在春日暖陽的加熱下,不疾不徐地烹飪着這一桌美味佳肴——春天確實是一道讓人恨不能咬上一口的盛宴。,春天是吃貨的盛宴,或者更確切地說,一年四季都是吃貨覓食的絕佳時機,只不過春天為吃貨提供了一個絕佳借口和上好材料。如果說冬天是為囤積禦寒的脂肪而不得不炙牛涮羊,大快朵頤,那麼春天草木萌芽,放眼過去一片綠色,正是吃些蔬菜消化腹中堆積脂肪的大好時光。打着健康旗號斂財的各種輕食店也可以憑春風化綠之力,揮舞鐮刀收穫一眾春季減肥的擁躉——春天的功能之一,就是將人類從凜冬中凶暴的肉食動物,馴化成咀嚼綠恭弘=叶 恭弘草根的草食動物。,畢竟春光易逝,烏飛兔走之間,就是炎炎盛夏洶洶而至。夏天可不會像春天那樣柔情似水,而是暴烈如火,會用最火熱的激情扯下人遮遮掩掩的偽裝。那些被重重疊疊的衣衫褶皺隱藏起的肥膘,屆時就會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春天作為修正冬天堆積的脂肪謊言的最後機會,不能不善加利用,以贖前愆。自欺欺人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不妨拿出冬日開懷大嚼的勁頭,勞動牙齒去咬上一口大地獻上的綠色食品。清胃刮腸,也算咬上了一口春光。,春天的風味恰在於此。“咬春”一詞可謂實至名歸。,咬春,“咬春”確實讓人在消除身心負擔的同時口齒生香,彷彿春天真的可以咬上一口,開懷大嚼。然而,這純粹是無聊文人羅曼蒂克的想象,抑或是後世吃貨的踵事增華。“咬春”並沒有這麼令人食指大動。這個如此形象生猛的詞語,它的意思只是在開春那天吃個生蘿蔔而已。《燕京歲時記》一言以蔽之:,“打春即立春,是日富家多食春餅,婦女等多買蘿蔔而食之,曰咬春”。,把開春吃蘿蔔說成是“咬春”,通行於大江南北。康熙《天津衛志》記載天津人“立春食蘿蔔,謂之咬春。”《山西通志》亦云冀縣“立春嘬蘿蔔數片,名曰咬春”。山東《鄒縣誌》載“立春,食蘿蔔,謂之咬春”。再向北出關,清代瀋陽三才子之一的繆潤紱在《瀋陽百詠》中即寫道“俗於立春日咬蘿蔔,謂之咬春”。自冀北向南,河南林縣“民間於是日食薄餅、蘿蔔絲,謂之咬春”。在煙雨江南,清人費軒在回憶揚州生活的《夢香詞》中也提到揚州好處之一便是“咬春蘿蔔紫於梨”。東南沿海的福建,因為閩音喚蘿蔔為“菜頭”,與“彩頭”音同,因此咬春吃蘿蔔,對福建人來說,彷彿是一年開春便咬到了好彩頭。,蘿蔔一物,古人確實頗為看重,王禎《農書》中給蘿蔔按照一年四季還起了四個不同的諢號,“春曰破地錘,夏曰夏生,秋曰蘿蔔,冬曰土酥”。除此而外,蘿蔔尚有許多古稱與雅稱:蘆菔、萊菔、雹葖。文士目中的蘿蔔更是清雅之物,是能入《山家清供》的雋物,蘿蔔與甘蔗“各切作方塊,以水爛煮之”,號曰“沆瀣漿”,酒肉酣暢之後的后遺症,飲上一盞,“酒容為之洒然”。將蘿蔔爛煮,不用他料,只研碎白米做粥,可以引得東坡居士快意開懷,得名“玉糝羹”,號為“若非天竺酥酡,人間決無此味”——雖然得到如此揄揚,但其實不過是碗蘿蔔白米粥而已。,既得文人雅士如此青眼,蘿蔔交了時運,竟能成為春天的代名詞也就不足為怪——當然,也有可能是春天的替罪羔羊,要代替春天被人類的利齒施以寸磔凌遲的酷刑,食肉寢皮。,最後這句話暴露出人類對於春天一種矛盾的情感:春日確實常被比作妙齡少女,明媚妖嬈,春風拂面,犹如少女輕吻。然而,春天也有令人感傷凄切的一面,不然,沈約的《傷春詩》也不會千古之下仍能惹人愁思:“弱草半抽黃。輕條未全錄。年芳被禁籞。煙華繞層曲”。更有李白的“解釋春風無限恨”和辛棄疾的“人不負春春自負”——春天果然是個輕佻傷人的負心漢,讓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從這個角度來看,蘿蔔作為春天的象徵卻也恰如其分。文士筆下的蘿蔔總是一派春光清新之態。汪曾祺筆下的“楊花蘿蔔”即是个中翹楚,它本就是春日楊花三月時節的雋品,又有幸蒙上了宛如春光一般的童年記憶:,“楊花蘿蔔下來的時候,賣蘿蔔。蘿蔔一把一把地碼着。她不時用炊帚灑一點水,蘿蔔總是鮮紅的。給她一個銅板,她就用小刀切下三四根蘿蔔。蘿蔔極脆嫩,有甜味,富水分。自離家鄉后,我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蘿蔔;或者不如說自我長大后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蘿蔔——小時候吃的東西都是最好吃的。”,蘿蔔,蘿蔔自然有甘脆多汁的一面,僦居京城的清代博物之士吳其浚就是一位資深蘿蔔愛好者,他在《植物名實圖考》中津津有味地寫道,每當門外響起小販“蘿蔔賽梨”的吆喝聲,“無論貧富髦雅,奔走購之,唯恐其越街穿巷也”,尤其是京津冬春之際特產的“心裏美”蘿蔔,在他口中不啻“瓊瑤一片,嚼如冷雪,齒鳴未已,從熱俱平”——吃個蘿蔔彷彿是和春天談了一場戀愛,對方宛如綽約仙子,冰雪聰明。,但是吳其浚沒有提到的是,蘿蔔瓊瑤冰雪的甘脆之中,還蘊藏着一種辛辣之味。,生吃蘿蔔的人都知道這種蘿蔔特有的辛辣,方一入口,便在清涼的掩護下偷偷在口腔黏膜最薄弱的地方撒上一把辣火。趁着喉嚨不備,猝不及防深入食管,直下腸胃,肺腑之間霎時火燒火燎。而蘿蔔那最辛辣的精魂,則會在腸胃的幾番鼓盪蹂躪之後,從零落成泥碾作塵的軀體中破殼而出,直搗黃龍,化作後庭外驚天動地的一響。,最後這一響,似乎是有些粗俗。但也正是蘿蔔的特色之一,雖然文士對其不吝辭藻加以揄揚,但歸根結底,蘿蔔是窮苦人的吃食。老北京人口中的“窮三皮”,第一皮即是蘿蔔皮。底層人家幾乎日日餐桌上都會看到蘿蔔皮的身影。“有錢兒的買鹹菜上六必居,沒錢的撿蘿蔔皮”,這是老北京貧民的口頭禪。賣蘿蔔的小販會削去蘿蔔皮,用竹籤插在外面招攬有錢吃零食的主顧,剩下的蘿蔔皮不用幾個錢便可以買來,用清水洗凈,加些油鹽,便是哄飽一家老小肚皮的大餐。汪曾祺回憶江南故鄉舊日店鋪中最底層的學徒夥計,要“吃三年蘿蔔乾飯”,謂油水少也。“學徒不到三年零一節,不滿師,吃飯須自覺,筷子不能往葷菜盤裡伸”。年輕的莫言,則在他的小說《透明的蘿蔔》中,講述了一個奇幻莫名的蘿蔔之夢:,“夢到一片遼闊的蘿蔔地,蘿蔔地中央有一個草棚,從那草棚里走出一個身穿紅衣的豐滿姑娘。她手持一柄魚叉,從地里叉起一個紅蘿蔔,高舉着,迎着初升的紅太陽。”,這個蘿蔔之夢,被莫言形容為“輝煌”,讓他“心中涌動着激情”。但當他談到這篇小說時,回想起的卻是飢餓的童年時光,“那個時候,我們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肌肉,我們的胳膊和腿細得像木棍一樣,但我們的肚子卻大得像一個大水罐子,我們的肚皮彷彿是透明的,隔着肚皮,可以看到裏面的腸子在蠢蠢欲動”——這種形象,就彷彿是個面露菜色的蘿蔔。在這樣一個飢餓孩子的眼中,一個普通的紅蘿蔔,就像是一個奇迹:,“紅蘿蔔的形狀和大小都像一個大個陽梨,還拖着一條長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鬚鬚像金色的羊毛。紅蘿蔔晶瑩透明,玲瓏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殼裡包孕着活潑的銀色液體。紅蘿蔔的線條流暢優美,從美麗的弧線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光芒有長有短,長的如麥芒,短的如睫毛,全是金色。”,這不過是一個被飢餓撞暈頭腦的窮孩子面對蘿蔔時的幻夢而已,儘管這像是一曲輝煌的春之交響曲,但對童年時代的莫言來說,從生產隊偷來的這個蘿蔔,最終換回的,只是父親用蘸了鹽水的繩子兜頭蓋臉的一頓抽打。,蘿蔔是文人雅士偶一為之的清雋食物,卻是貧苦大眾最尋常不過的吃食。吃慣了玉盤珍饈的朱唇皓齒,偶然被蘿蔔的甘脆所觸動,發出的嘖嘖稱讚,未必不是出乎真心以為自己嘗到了春天的滋味。但對日日以蘿蔔為食的貧民而言,立春日的蘿蔔,與其他任何時候的蘿蔔或許並無不同,那是日復一日辛勞奔波所得的果腹之物,已經麻木的舌頭或許不會如此敏感,蘿蔔中的味道只有吃慣了的辛苦。所謂咬春吃了蘿蔔的“好彩頭”,或許也只是清苦生活中一絲希望不滅的自我慰藉。,吃着同樣滋味的蘿蔔,沐浴在同樣的春風之中。而春天的風味,甘美誠然有之,但更多是蘊藏其中的辛澀。,五辛,“立春之時,無貴賤皆嚼蘿蔔,名曰咬春。互相請宴,吃春餅和菜。”,甘美中往往蘊藏着辛辣與酸澀。當劉若愚回念生命中逝去的一個個春天時,他的心中必然是甘辛並陳。他此時身陷囹圄,加在身上的罪狀之大,足以讓他身首分離——他被視為昔日權勢熏天的權閹“九千歲”魏忠賢的同黨而遭逮捕。他的身份在人們眼中也確實相當敏感——天啟一朝魏忠賢麾下閹黨屢行大獄殘害東林黨人時,他就在閹黨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永貞轄下的內直房執掌文書。閹黨偽造證據,誣告東林士人的奏本文書,幾乎都經他之手——在人們眼中,他就是魏忠賢不折不扣的倀鬼幫凶。,但劉若愚心中卻倍感冤屈,他作為與魏黨關係緊密的太監,縱使在魏忠賢氣焰最囂張的時期,也未巧借春風扶搖直上。他雖然經手這些文書,卻未因此攀害過任何一位東林黨人,反而因為不願主動誣害無辜而遭到排擠役使。他所以被魏黨任用,只是因為他熟識典制掌故,是不可或缺的辦事宮務人員。在閹黨肆意橫行的凜冬酷寒之中,他噤若寒蟬,不敢仗義執言;但如今,新帝繼位,閹黨倒台並且遭到清算,朝野上下一致認為冰消雪釋,春天降臨,他雖然被視為閹黨餘孽橫遭牢獄之災,但在崇禎元年春天到來的時候,他也決定要寫下自己的在宮中多年的所見所聞,不僅包括自己的冤屈,還有那些宮廷往事的點點滴滴。就像咬春吃蘿蔔和吃“春餅和菜”。,劉若愚並未具體解釋“春餅和菜”,在他看來,這個詞就像咬春吃蘿蔔一樣,乃是當時的大眾常識。與劉若愚同時代的醫士李時珍,倒是不吝在他的《本草綱目》中詳細記述了立春日必吃的“五辛菜”,即是劉若愚所謂的“和菜”:,“五辛菜,乃元旦立春,以蔥、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雜合食之,取迎新之義,謂之五辛盤。”,他還引用杜甫詩中“春日春盤細生菜”加以說明,以證明這是一種古老的傳統。五辛作為春盤的記載確實相當古老。南朝宗懍《荊楚歲時記》引西晉周處《風土記》雲“元日造五辛盤”,以此可證至少魏晉時人就已經將其作為春天的吃食。這段話後面尚有一段小注:“五辛所以發五藏氣”——在元日食用五辛盤可以發散五臟之氣。這句話彷彿聽起來玄之又玄,但只要回想一下吃了蔥蒜韭菜這些蔬菜后,前方打嗝和後庭排氣釋放出的氣味,就能理解古人認為五辛散發“五藏氣”究竟是何種氣體了。,五辛釋放出的五藏氣,不僅讓人捂口掩鼻,就連神靈也退避三舍。就在周處在《風土記》中將五辛列為春日必備食譜的同時,聲勢浩大的佛教卻將五辛徹底打入冷宮,佛教中的五辛包括蒜、蔥、韭、薤與一種印度獨有的蔬菜“興蕖”——後來為了本土化,又將胡荽也就是香菜拉入其中。根據《梵網經》中所言,五辛乃是“一切食中不得食,若故食者,犯輕垢罪”,其中,吃大蒜的嚴重程度堪比感染新冠病毒,七天之內,不得卧僧床褥,上僧廁,入僧浴室、溫室、講室、食屋,直到七天後,蒜味消除,沐浴更衣,才會回到僧團共同生活。《楞嚴經》給出的解釋,五辛之味,會讓十方天仙皆嫌其臭,為之遠避,相反,倒是魑魅鬼怪喜好這種氣味,會循味而至,讓人墮入魔道。,僧眾對五辛避之惟恐不及,認為它會招攬魔道邪祟,但中土醫家卻相信五辛的作用恰恰相反,在春日食用乃是辟除疫鬼的便用良方。古人相信瘟疫之病源在於人體吸收疫氣,在臟腑蘊積,導致感染疾病。如果通過食用味道如此辛辣的五辛,將體內五臟蘊積的疫氣排放出去,那麼自然可以避疫。或許在當時醫家的想象中,用氣味如此辛辣的五辛菜去驅趕五臟中蘊積的氣味難聞的疫氣,一如以毒攻毒,合情合理。,周處撰寫《風土記》的魏晉時代,正是瘟疫橫行的時期,從漢末建安年間死亡數以萬計的大疫,到晉朝惠帝之末,大疫流行,兼以饑饉,百姓又為寇賊所殺,幾乎到了“流屍滿河,白骨盈野”的地步。五辛盤提供的避疫蔬菜,在當時俯拾皆是。儘管以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無論是韭菜還是大蒜,對防治瘟疫效果微乎其微,但對輾轉流徙於戰亂飢荒與瘟疫之中的黎民百姓來說,它多少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春盤,對美食的嗜欲也是人生樂趣之大者。一旦感受到春風和煦的清平時節,昔日避疫祛邪食用的辛辣之物,也會踵事增華,精心烹製成裝點富庶太平的美味佳肴。南朝庾信筆下的“視奠五辛盤”尚且存有避疫的古意,到杜甫的“春日春盤細生菜”,“盤出高門行白玉,菜傳縴手送青絲”儼然不再是簡單的辛辣口味了。“春盤”這一勃勃生氣的名字,也取代了“五辛盤”這個聽起來就充滿了嗆人氣味的名稱。辛辣之氣,也被豐腴香氣所取代。,及至渾忘靖康之恥,薰醉於春風暖陽之下的南宋時代,宮廷春盤之奢華精巧,令人瞠目,曾親預御宴的周密,在《武林舊事》中寫道,“翠縷紅絲,金雞玉燕,備極精巧,每盆值萬錢”,加以薄如蟬翼的春餅卷食,不愧是一盆萬錢的上方供饌。即使是地方官員的春盤,也精巧炫目。楊萬里在《郡中送春盤》中對春盤菜肴的描述令人口舌生津:“餅如繭紙不可風,菜如縹茸劣可縫。韭芽卷黃苣舒紫,蘆服削冰寒脫齒。卧沙壓玉割紅香,部署五珍訪詩腸。”元代滅亡南宋之後,又承繼了前朝的奢華食色,元廷重臣耶律楚材行旅途中,投宿驛站,忽然憶起正直春日,於是便讓驛站吏員為他試作春盤,許是因為太過簡略,他將這件春盤稱為“窮春盤”。但僅僅是這份窮春盤,也已經是“木案初開銀線亂,砂瓶煮熟藕絲長。勻和豌豆揉蔥白,細剪蔞蒿點韭黃”——看來他之所以認為這份春盤“窮”,是因為裏面只有蔬菜,卻沒有這位肉食者慣吃的膏粱魚肉之屬。,到劉若愚撰寫《酌中志》的晚明時代,春盤又再度進化成為和菜。儘管劉若愚並未提及宮廷中的和菜究竟如何製作,但晚明奢靡之風,已然窮盡奇珍海味,那是可以用金銀器皿蒸餾五穀精華做成“靈露”特供帝王飲用的時代,也是京城朱門玉堂之中,萬錢仍難下箸的時代。昔日作為主角的五辛,在宮廷的春盤和菜中恐怕早已淪為魚肉雞豚微不足道的仆婢。除了那塊象徵性咬春的蘿蔔,恐怕春盤原初的辛澀之味,早已被歌舞之中的豐腴甘脆粉飾得無影無蹤了。,朱紅色的宮牆隔絕了外界的喧嚷,宮廷的春餅和菜與宮外的赤地千里似乎也並不想產生關聯——儘管兩者之間肯定存在着微妙的因果聯繫。就在劉若愚借《酌中志》追懷宮中瑣事之時,這位通曉文史,諳熟典制的老太監,或許覺察出了時世變異又走到了一個新的輪迴。一如避疫的五辛盤最終也未讓千萬生靈逃脫魏晉時代的戰亂與瘟疫,明宮中點綴昇平的春盤和菜,也未遮掩住來自西北的戰鼓與瘟疫。十七年後那個白日昏昧的暮春三月,明王朝在农民軍與瘟疫的內外夾攻下傾覆,沒人知道那一年的春日,宮中是否像往常一樣“立春之時,無貴賤皆嚼蘿蔔,名曰咬春。互相請宴,吃春餅和菜”。,然而無論時代如何變易,春天總會到來,春風吹過的地方,土壤依舊肥如膏腴,在如酥油一般的春雨潤澤下,草木萌動,煥發出新的生機。被人連根挖取,被人割取採擇。成為盤中的菜肴,被品嘗,被歌詠,被充實腸胃和心靈。無論甘與辛,這便是春天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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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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