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註冊_《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當情感成為一種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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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部文藝作品,讓人看過幾天後依然感覺置身其中,依舊溫暖感動、回味無窮,你便和它產生了聯繫。《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之於我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這是青年導演李亘的銀幕處女作,醞釀了將近12年,根據導演的一段親身經歷改編,生活的歷練與苦味成就了這部非常克制又很動情的電影。,2007年,北京語言大學就讀大二的李亘,得到了一個東京留學交換生的名額,為期一年。到達日本東京后,他住在一個名叫淵野邊的地方,並時常去一家名叫南國亭的中餐館勤工儉學。多年後,當李亘從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他決定將這段經歷搬上大銀幕。李亘在電影中化身為李小李,在打工的過程中結識了一群生活在異國底層的同鄉人和本地人,每個人都面對着離別的抉擇,各有各的隱忍和苦痛,卻在不經意間和他從冷漠到熟悉,從熟悉到依戀,彼此扶持,互相取暖。影片娓娓道來,平平淡淡地呈現着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些沉重的主題,處處洋溢着人情味。影片的編導合一、自傳體與對電影藝術創作手法的自覺追求,使影片流露出濃郁的作者電影氣息,在敘事理念與細節表現方面散發出獨特的魅力。,用情感敘事,《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敘事上散亂平淡,幾乎沒講什麼完整的故事,都是客居異國他鄉的人們在各自庸常生活中的細碎情緒,沒有強烈的戲劇衝突,一開始甚至會覺得有些枯燥、瑣碎,但慢慢地劇情隨着一個個人物鮮活起來,生動起來,觀影者與劇中人的情感也開始流動起來,互動交融,不分彼此,如同費穆一直強調的使觀眾和電影打成一片的“一貫的情緒”,也就是“空氣”。狹小的中餐館南國亭迎來送往,映照人生百態,店長管唯美麗熱情,卻受疾病與情感的困擾;前來日本尋父的青木玩世不恭卻不乏溫情,拒絕與父親與現實和解;老萬貌似莽漢一枚,實則心細如發;帶着牛肉盒飯趕電車做好幾份工作的阿姨,總能給人帶來一份如家的親近;那對老人之間的真情,如陽光靜止一般給人美感;張艾嘉飾演的老師,在無家與有家之間喚起觀眾的共情;身處這些人之間的李小李,何嘗又不是我們每個人自己?,帕斯捷爾納克說過:“電影敗壞戲劇的核心,因為它被要求表達其中真實的東西,其周圍的血漿。讓它不要拍攝故事,而拍攝故事的氣氛。”卡拉托佐夫的《我是古巴》(1964)、塔可夫斯基的《鏡子》(1975)、《鄉愁》(1983)、費穆的《小城之春》(1948)、吳貽弓的《城南舊事》(1983)等影片,是空氣運鏡、情感敘事的典範。讓人欣慰的是,《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也走在這條道上,影片中異國風景與人物的孤獨落寞相互滲透,映現出人物的具體生命和情感內容。導演吸取了中國繪畫中散點透視的美學技巧,用影像之間的關係、影像與觀眾之間的關係來打動人,鏡頭之間跡雖斷而氣相連,如同中國古代繪畫長卷一樣的時空觀念貫穿影片始終,古樸的小巷,喧鬧的市井,靜寂的山水、飄蕩的蘆花,以及郊區的綠野田間,烘托出一種與人物內心活動相得益彰、虛實相間的韻味,同時也傳達出人生無常的哲理,絢爛之時讓人看到零落之後的悲涼,為影片平添了一種物哀之美、幽玄之境。,這部全程在異域拍攝的影片,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李安的《推手》(1990)與《喜宴》(1993),尤其是鵬飛的《又見奈良》(2021)。不同的是,李安更加註重情節、情感衝突線的編織,李亘則是淡化戲劇性,從這一點來看,李亘更加趨向於侯孝賢雋永、含蓄、蒼涼的東方詩意影像風格。同樣取景於日本,《又見奈良》關注的是二戰日本遺孤這類特定少數群體,無論收養了戰後遺孤的母親,還是留在中國的遺孤的子女,都承受着那場戰爭所帶來的影響和傷痛。《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關注的是孤獨的留學生、漂泊的異鄉人、老年人、打工者等底層邊緣人。這部影片還有一個時間區間,也就是一年,時間是封閉的、短暫的,又是敞開的、恆久的,一年似百年,影片的散點敘事讓我們從時間線中逃逸出來,得以窺見每個人物的前世今生與無盡的可能性。,用細節說話,《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的敘事風格決定了影片沒有強烈的戲劇性,這就要求導演對細節的掌控富於表現力,能抓人,肩負起一個情節、一場戲所承擔的重量。作為新人導演處女作,影片展現了李亘在處理細節與情感方面的敏感和細膩,導演內心的清正、善良和純粹,使他能看到很多不為人注意的細微之處,讓觀眾由多重維度進入影片特定的氛圍。,影片里有很多首尾呼應的細節值得回味,如小李剛開始到南國亭時,不敢招呼別人來店裡試吃,是個“社恐”,到最後勇敢自信地走上繁華的街頭招攬生意;前後呼應的東京塔,流露出幾分無奈,襯托出相聚的溫馨、離別的不舍,又喪又暖;前後呼應的小李給青木帶話,是年輕人之間情感的“算法”與表達;首尾呼應的唯姐送行,關不上的箱子,讓人感受到別離的傷感。影片中的那對老年人非常讓人動容,老太太的樂觀感染了身邊的人,還有醫院里的唯姐。老太太去世后,一個人來吃飯的老大爺拿着優惠券,從容淡定,導演沒有過分煽情,但讓人看得心酸。影片的最後,南國亭的人們唱起《無言的結局》:“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臉上不會有淚滴”,他們在唱在笑,而看電影的觀眾卻忍不住啜泣。,電影中有一幕特別讓人難忘,日本老太太對着鏡子對女兒說有鬼,暗示的是衰老帶來的孤獨感,非常震撼。張艾嘉飾演的老師擺着那個被她吐槽過“有點滑稽,像個白痴”的搖手臂動作,穿着運動衣從河畔走過,鏡頭停留在岸邊的蘆花上,逆光中蘆花鑲了一層金邊,像極了她經常舉着的橙色小傘。片中小李經常談起自己生病的父親,不僅讓人想起現實生活中導演的父親李雪健與病魔抗爭的故事,讓人潸然淚下。魚的意象反覆出現,它隱喻着男孩的成長,也象徵著如魚得水的溫暖,如魚失水的無助。同樣一條魚,小李說它孤單,老師卻說它顯眼,這是兩代中國人赴日後的不同體味,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之間也有了不是母子勝似母子的感情。,語言方面,角色們在日語、普通話、家鄉話之間轉換,加上輪番上場的本地客人,南國亭與他們常去的酒館像上演“異”的戲劇的小劇場,光怪陸離,擁堵而又虛無,讓人不知所措。身處其間的打工者產生的類似親情、友情與愛情,在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2018)中也有體現,千瘡百孔之中的生活總會有美麗的瞬間,當情感成為一種血緣,在這樣的地方,對故鄉對家會有別樣的理解,故鄉與家是一個地方,更是人。這也是李亘每年只要有機會就回南國亭,並把這段經歷拍成電影的原因。,當然,硬幣有兩面,作為一部處女作,該片存在明顯的敘事平淡導致的單薄與鬆散,手法上的稚嫩也影響了電影言外之意的表達。與吳永剛的《神女》(1934)、奧遜·威爾斯的《公民凱恩》(1940)、戈達爾的《筋疲力盡》(1960)等同為處女作卻成為經典的電影不同,這部影片在電影語言方面缺少突破和創新,也是事實。希望李亘在以後的作品中加入更多的銳度與風格化,增加影片的視覺衝擊力與影像表現力,同時又不失穩實准。,作者:孫萌 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電視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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