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底已是暑熱難耐。正逢高中每月一天的休息日,我轉了三趟公交車,肩膀扛着行李,搖搖晃晃三個小時后終於到家。,還沒進門,已在竹籬笆門口等候我的小狗,親熱地搖搖尾巴緊隨我。我推開門,興奮地大喊:“爺爺、奶奶,我回來啦!”迎接我的是爺爺、奶奶如常的忙碌,他們沒有因為孫女的回家而停下手上的活路,只是在趕鴨子、喂狗、喚雞、挑水的間隙回我:“回來啦?馬上吃飯哈。”,米是去年種的陳米,顆粒飽
滿而狹長;鐵鍋灶台炒的菜來自自留地,油是新收的菜籽油。我端起碗,拈了一大筷子筍子,急不可耐地吃了起來。,奶奶走過來,放下一個白盤子,裏面是八牙切得均等的咸鴨蛋,如一恭弘=叶 恭弘恭弘=叶 恭弘扁舟停泊在水面上,隱隱有漣漪微動,開出一朵活色生香的花。,好吃的咸鴨蛋,正是端午時的好味,牽引着我回家的步伐。農村裡的吃食粗糙,天然與精緻無關。飯碗大且糙,缺個口子是常事,吃飯要轉着圈避開;菜要炒得多,夠吃兩頓才省時間;吃飯不講究,蹲在地上、站在桌邊都行,吃得多就成;菜總是一大碗隨意撥進碗里,導致碗邊總會掛點油漬、菜恭弘=叶 恭弘。擺盤?那是不可能的,人要像野草一樣野蠻,才能肆意生長,不被塵土掩面。,但,偏偏,咸鴨蛋是例外。掐算着端午的日子,家裡人就會開始自製咸鴨蛋。奶奶挑選上好的鴨蛋,要求鴨蛋必須個大渾圓不畸形、青皮薄殼無雜色。舉起來在陽光下看時,可以透光;搖一搖,聽起來沒有響聲。這才是新鮮的鴨蛋,正適合做咸鴨蛋。,奶奶把鴨蛋表面沖洗乾淨,放在太陽底下晾乾。再小心地抹上特意挖來的黃泥土,將鴨蛋放到罈子里,封上壇口,放在陰涼處靜置20多天,即可在端午時節享用到最美味的咸鴨蛋。,汪曾祺老先生的家鄉在江蘇高郵,那裡盛產咸鴨蛋。他寫的《端午的鴨蛋》,不知饞了多少人:“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乾、發粉,入口如嚼石灰……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頭’,用筷子挖着吃。筷子頭一紮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讀着讀着,我的口水也流出來了。,我沒吃過高郵咸鴨蛋,在我心目中,家鄉的咸鴨蛋已足夠好吃,讓我挂念。奶奶的咸鴨蛋泡了幾十年,方法看着簡單,但做出來的咸鴨蛋卻讓人垂涎三尺。不管多麼繁忙勞累,她總會趁着梔子花開,摘幾朵養在水中供在柜子上,就像對待咸鴨蛋一樣,總是耐心切成月牙形,細心擺成花朵狀。,這是粗糙歲月里難得的意趣和風雅。也讓我在吃鴨蛋時,不再像個餓鬼一樣狼吞虎咽,而是虔誠地放下筷子,拿起一牙鴨蛋,慢慢剝掉外殼,再把蛋黃送入嘴中細細咀嚼。,真正的老饕都是鍾愛鹹蛋黃的,尤其是出油的鹹蛋黃。看色澤,從最外層黃澄澄慢慢暈染至艷紅色,比月兒還惹人愛;等驚喜,調皮的油脂一下就飆了出來,是神聖的饋贈;品味道,蛋黃吃起來又沙又綿,用舌頭舔舔,還能感覺到特別的顆粒感,充盈着口腔;再回味,咸中帶香、油脂豐腴、沙而不硌、綿密不絕,讓人忍不住連吃好幾個。如果再配上一碗綠豆稀飯,那可是美妙加倍了。,蛋白吃起來雖不如蛋黃咸香,但因其口感嫩中帶韌,也別有妙處。更何況,等待吃咸鴨蛋的過程,非常奇妙。就像如今年輕人喜歡的娛樂——開盲盒,它會帶給你意外的驚喜。你永遠不知道哪個咸鴨蛋是最好吃的,你永遠不知道哪壇咸鴨蛋才吃得夠。,生活就像罈子里的咸鴨蛋,你永遠不知道哪一枚最美味。咸鴨蛋,讓我足以在艱難時照見花開。這,也是爺爺奶奶留給我的最好的端午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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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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