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博物館推出館藏宋元古籍展“玉楮流芳”,共展出了66件產生於宋元期間的館藏文獻,類別包括寫本、刻本、拓本,涵蓋了古代文獻生產的全部方式,可謂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又據不完全統計,這次展出的展品中,有50件左右是第一次展出,故而對於傳統文化的愛好者而言,此次展覽無疑是一次不容錯過的盛會。,事實上,展覽不僅是對於文物的簡單陳列,也是對於過去研究的展示和總結,更是觸發相關研究進一步深入的良好契機。大約十幾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尋親記》,後來收入到論文集《古艷遇》中。在那篇文章裏面,我寫道:“每當社會動蕩的時候,總會出現親人離散、長物散佚的情況。而等到了國泰時平之際,大家又往往想盡辦法來團聚,人是這樣,東西也是。對人而言,由勞燕分飛而至破鏡重圓,相對來說容易一些,因為人都有自己的主觀能動性。而對於物品來說,由聚而散,再復相聚,則難度要大一些,需要有心人來幫助完成,圖書典籍尤其是這樣。話說中國五千年的文明,主要就是通過各類典籍的記錄留存至今的,但存佚聚散,也總是以各類典籍最甚。尤其是近代以來,戰禍不斷,漢家文物,更是飽受摧殘,牛弘‘五厄’之說,已經遠遠不能概括我國典籍之散亡情況了。因此,對於典籍的聚散分合,需要我們更多地留意,來幫助它們重獲團聚,乃至退而求其次,幫助它們得知彼此間的切實消息。”並指出,上海博物館所藏的康有為《大同書》手稿,宋毛晃增注、毛居正重增的元本《增修互注禮部韻略》,魯訔編次、蔡夢弼會箋的南宋嘉泰開禧間建安刻本《杜工部草堂詩箋》五十卷所附錄的年譜二卷、詩話二卷兩冊,都可以與其他收藏單位的對應藏品合璧。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部書,而因種種緣由被迫仳離的。而後兩者,就可以在此次展覽中見到實物。,但當年因條件所限,很多藏品信息還不夠透明,因此這一尋親工作實際上並未完成。隨着展覽工作的展開,我們欣喜地發現,這次展出的展品中,還有幾種可以找到他們失散已久的親人。,北宋開寶六年癸酉(973)杜遇金銀字寫本《妙法蓮華經》。此經全本七卷二十七品,上博所存系第一卷卷端佛畫及題記,原為經摺裝,現以所殘存三幅改裱為手卷。又存卷五全卷,有“南海康有更生所藏金石書畫”朱文方印。而上海圖書館又藏本經卷六(812442),首題:妙法蓮華經卷第六(金字)。中存:隨喜功德品第十八(金字)、妙法蓮華經法師功德品第十九、妙法蓮華經常不輕菩薩品第二十、妙法蓮華經如來神力品第二十一、妙法蓮華經囑累品第二十二、妙法蓮華經藥王菩薩本事品第二十三。尾題:妙法蓮華經卷第六。下硃筆題:“董誥”。又存題記:“信佛弟子杜遇,特發志誠敬寫金銀字《妙法蓮華經》一十部。/奉為四恩三友普及一切有情自他,同得福德智惠二種/莊嚴,讀誦見聞俱登佛果。時開寶六年癸酉六月十二日題。”此卷扉頁亦存佛畫(缺半幅)。卷端鈐不規則菱形朱印:“維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經三十國行六十萬里”。卷尾鈐“萬木草堂”“張子武”印各一方。與上博所藏兩本題記完全一致,故知應為同本,當於上世紀50年代上海文管會分家時分藏兩處。,“大和寧國藏”本《大方廣佛華嚴經》。這一本為“八十華嚴”,卷中所標之“大和寧國藏”,緣起及具體情形尚不詳。然《秘殿珠林續編》載此“大和寧國藏”兩卷,分別為《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十,千字文帙號“平”;《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三十七,千字文帙號“育”。又國家圖書館存此藏《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五,每紙三十行,行十七字,千字文帙號為“平”,有“乾隆御覽之寶”“三希堂精鑒璽”等印。2019年,嘉德國際拍賣公司春季拍賣會上亦出現兩卷《大和寧國藏經》,分別為《華嚴經》卷五十一與卷五十二,千字文帙號“首”。耶魯大學存有日本耶魯學會所贈該藏該經卷第二十一,另據京都大學梶浦晉博士調查,日本諸藏目中記載約26件《大和寧國藏經》,惟其存世情況如何?尚需進一步探研。李際寧先生以為,以目前披露諸卷而論,知“大和寧國藏”特點有二:一是所收僅系《大方廣佛華嚴經》八十卷本;二是所用千文帙號與《遼藏》同,為“平章愛育,黎首臣伏”。,南宋紹興十六年(1146)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疏》六十卷存卷十六,南宋兩浙轉運司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疏》一百二十卷存卷五十四、卷一百一,南宋刻《金剛記外別解》四卷存卷二。此三種均為恭弘=叶 恭弘恭綽舊藏。其中第一種,現在日本靜嘉堂存卷一至五,卷七至九,卷十一、十八、二十、二十九、三十,共十三卷。又卷一、卷二、卷三後分別存有紹興十六年、紹興十五年請印願文,又卷二十九有未標註時間之請印願文。第二種兩浙轉運司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疏》,今日本靜嘉堂存卷二十一、卷二十二、卷三十、卷三十一、卷四十七、卷五十四、卷五十六、卷五十七、卷六十三、卷六十五、卷八十四、卷八十五、卷八十六、卷九十、卷一百一、卷一百四、卷一百五,凡十七卷。各卷皆非完卷,殘文參差不齊。又日本御茶之水圖書館藏此宋兩浙轉運司刊本《大方廣佛華嚴經疏》卷五、卷四十一、卷四十五,凡三卷。又蘇州博物館存卷一〇九。第三種《金剛記外別解》,日本高山寺存卷一、卷三、卷四及卷二第十七張至第四十五張。與此本恰可補足。而日本所藏部分,已被日本“文化財審議委員會”確認為“日本重要文化財”。,金皇統九年至大定十三年(1149—1173)解州天寧寺刻趙城金藏本《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一卷《佛說彌勒來時經》一卷。眾所周知,現存趙城金藏系趙城廣勝寺請印本,現存中國國家圖書館4815卷、上海圖書館有12卷、北京大學7卷、上海博物館2卷、廣西博物館2卷、河北大學圖書館1卷、中國台灣地區3卷。此外,日本各大博物館和高校圖書館等藏有40多卷,德國巴伐利亞州立圖書館1卷。此本之兩卷,不見於國圖藏品中,當為其中逸出者。趙城廣勝寺印本為元中統二年(1261)補刊本,當時廣勝寺首僧主美主持“廣勝寺印藏經會”募捐,自燕京請印。再由趙城當地龐家經坊粘合裝裱,加裝刊有“趙城縣廣勝寺”右耳之“釋迦遺教圖”或名“釋迦涅槃說法圖”,現存趙城藏,基本全是這樣的面貌。,宋刻《后村居士集》,存卷十九至二十《詩餘》,為黃丕烈、汪士鍾、蔣祖怡、吳湖帆舊藏。按:國家圖書館藏同版宋刻《后村居士集》,存卷17、18、43、44四卷。為汪士鍾、繆荃孫、蔣祖怡、鄭振鐸、陳君葆舊藏。汪士鐘的《藝芸書舍宋元本書目》有《后村集》六十卷,或非此本。但當時此書應該已是殘本,汪氏判斷失誤也非常有可能。又據《藝風藏書續記》,繆荃孫藏本原為卷40-46七卷,其中第46卷曾見上拍。根據藏印,可以判斷,這些殘卷與上博本本都為同一部。現可見國圖所藏部分殘卷,與上博本不僅藏印多合,又有相同的硃筆校改痕迹。,北宋拓《集王聖教序》一冊,十八開。剪裱本。八行“百重寒暑”之“重”字中間“田”部完好無泐;十五行末“聖慈所被”之“慈”字完好,惟起筆與斜貫的細裂紋重合,右上角未泐,“絲”部字口爽利;二十一行“久植勝緣”之“緣”字左下不連石花;二十四行“波羅蜜多心經”之“蜜”字中間“必”部完好,下“蟲”部有一點;二十九行“尚書高陽縣”之“尚書”二字完好;三十行“文林郎”之“林”字已有極細裂痕。為北宋拓本。冊尾有董其昌跋。經張應召、清內府舊藏。張應召舊藏本,向來根據上海圖書館藏本末李守跋,以為僅存二本,一為舊裝本,即上海圖書館本,存王際華、翁方綱跋,曾經清內府藏;又有整裝本,經李守改為剪裱本,校上圖本拓工較佳且略早,現為中國國家博物館藏。今上海博物館藏本,亦為張氏舊藏,鈐“南唐張應召家藏圖書印”“石蒲齋書畫印”“乾隆御覽之寶”“宣統御覽之寶”“宣統鑒賞”“無逸齋精鑒璽”“楨卿父”等朱文印,“懋勤殿鑒定章”“宗伯學士”“董玄宰氏”“馮可賓印”“張應召印”等白文印。著名碑帖專家仲威先生以為,較上圖本而言,上博本不僅傳拓時間更早,且存董其昌手跋,又有懋勤殿、宣統等內府藏印,故價值更高。又此本系明庫裝本,可知明時李守雖為張氏友人,其實對於張氏所藏並非完全清楚,如這一本他就未曾目睹。此本之精良過於向以名品著稱的上圖本,與此次同時展出的吳乃琛舊藏本、王文治補錄本,都是北宋拓本,良堪寶貴。,宋拓《大字麻姑仙壇記》,存二開。《大字麻姑》原碑早已不知去向,現存宋拓約十本左右,分藏海內外。上博存此殘本字口清晰,拓工也較佳,只是僅存二開,實在令人遺憾。但令人欣喜的是,據仲威先生見告,上圖存有趙之謙題跋沈樹鏞、龔心銘遞藏本,據同治三年(1864)趙跋:“均初同年以重賈購此相示,乃得見是刻真面目,詫嘆累日。舊裱剪貼,已失七十八字……”今此二開,正與上圖本相合,本繫上圖本的第14、23開。160年前,趙之謙就在遺憾的缺失,竟然在今日得以彌補。雖然仍舊分藏兩地,但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便可團聚,不能不說是金石奇緣了。,宋拓《蘭亭續帖》存二冊,大致為此帖前半部。第一冊自漢張芝草書至五代郭忠恕,共41帖,末有董其昌、王文治跋。第二冊存“蘭亭續帖卷第三”之題首,主要是王羲之帖,卷末有王世貞題跋。此冊系王世貞當年集合三種古帖而成,有不屬於《蘭亭續帖》的部分,如第17-22帖,顯然為另一刻本。而23-26帖則為宋高宗趙構所臨王右軍書,又為另一刻本。都與《蘭亭續帖》無關。2016年4月,故宮自孟憲章處購得該帖殘本一部,存卷4、5、6三卷,與上博本除少量重複之外,基本可成全帙。《蘭亭續帖》的刻時、刻地及底本來源,現在還不能確認,故而南北兩殘冊合璧,可為以後的進一步研究提供文本依據,可以說是相關研究起步的基礎。,總而言之,文獻的合璧需要很多契機,展覽無疑就是其中之一。以此為開端,通過進一步挖掘、研究,讓更多的“同胞”和“表親”團聚,其實也是我們研究人員的一項重要使命。,作者:柳向春 上海博物館研究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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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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