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植根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原創文化節目成為影視文藝發展的新景觀。其中,《典籍里的中國》《經典詠流傳》《朗讀者》《文學館之夜》《一本好書》等節目選擇以文學經典為內容元素,藉助視聽化、影像化、沉浸化的傳播形式,使正統意義上的文學闡釋從書本這一單一的媒介中解脫出來,並葆有文學經典的精神內核,而橫亘在文學經典與大眾接受之間的文化鴻溝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彌合。,公共闡釋:視界融合下的互文性闡讀,文學經典因經歷了時間的滌盪與選擇,突破了認識與判斷的局限,而具有恆常的精神文化價值。作為從屬於精英文化圈層的文學經典,它對於人們的閱讀與理解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隨着互聯網文化的崛起,接受與認識信息的方式也隨之轉變,更使人們養成了拈輕怕重、摒棄思考與判斷的識讀習慣。在此背景下誕生的原創文化節目則選擇順勢而為,利用大眾傳媒挑起了精英文化的重擔,從文字到圖像,從閱讀到視聽化的直觀接受,節目以普遍的歷史前提創造了文學闡釋的公共化、規範化場域,降低了人們對於文學經典的解碼難度。,《朗讀者》節目中對於設定主題的詮釋正體現了這一點,如第二季第一期對於“初心”主題的詮釋,節目選擇了《禮記·大學》《白色大鳥的故鄉》《真實的高貴》《八十抒懷》《秦腔》等文學經典作品,並從朗讀者的個人經歷以及所朗讀文本的主旨出發,展現出了“初心”所呈現的多種樣態與多重內涵,這其中包含姚明之所以在退役之後仍然選擇了艱辛的體育界,在於初心於他是堅定選擇自己認為正確的事,與他所朗讀的“真正的高貴應該是優於過去的自己”得以融通;中國科學院院士薛其坤講述他在極其嚴格的科學訓練中,找到了人生的樂趣和報效祖國的方向,他孜孜以求、不忘初心、對科學的執着探索與《禮記·大學》“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精神形成了互文性的觀照,在古今對話中形成了闡釋的呼應;而徐卓接過姑姑、父親、爺爺奶奶的接力棒守護國家瀕臨滅絕的稀有動物丹頂鶴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初心是幾代人用生命接力的前仆後繼和無怨無悔,而文學作品《白色大鳥的故鄉》中所表達的人類對其他生靈的觀照和關懷,也因此有了更為生動的註腳。《朗讀者》為我們呈現了多種“初心”的呈現面貌與不同內涵,而並未以確定的闡釋或答案來教導我們“初心應該是什麼樣子”,而是選擇直接將對於初心的踐行置於我們面前,給予充分的聯想與思考空間,並在此過程中引發我們對於自我的觀照。節目並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樣的文學闡釋是對的”,而是給“為什麼這樣的闡釋可以得到廣泛認同”這一問題提供了解答語境。,原創文化節目助力觀眾自身歷史性與文本歷史性的充分交互,在對共同社會歷史環境的共敘與共享中把文學經典、作者、闡釋者和大眾連接起來,讓“你、我、他”一道品味其在社會歷史環境中的“精神共通感”,為文學闡釋所依賴的“生活世界”提供了一個具體化、具象化的表達路徑。,情感共鳴:情動場景的氣氛營造,文學經典與原創節目之間聯通的路徑在於情感的貫通。文學經典通過語言文字為讀者創造出作為審美對象的內在視像,這個過程不僅以文字構形,更將心中的視像傳寫出來,而原創文化節目正在於將傳寫的視像予以場景化呈現,以情感聯結為紐帶,在沉浸式場景的營造中,於見人見物見生活中展示個人情感、社會情感與群體性在場,觸發現代語境下人們的情動之源。,節目通過顯性與隱性場景的營造,以時間喚醒空間、由情景觸發互動,使觀眾沉浸於氣氛所帶來的空間性情感力量。如《經典詠流傳》將古詩詞中的意境意蘊移入了視聽景觀的營造中。《一本好書》以場景化演繹文學經典,通過模擬、還原文學經典中的故事場景,讓觀眾如同置身於劇場之中,話劇式的轉場、考究的置景與服裝道具,原汁原味的對白,強情節片段的呈現,讓觀眾跟隨着演員的表演與情節的推進在不同的場景演繹中轉換,完成了情感的遷轉與沉浸。《典籍里的中國》通過擬境與造境的方式,使觀眾身處其中的空間被情感性地加以經驗。節目通過象徵符號的建構,打造了聯通古今場景的甬道作為儀式化傳播的場域,作為當代讀書人的撒貝寧通過“跳角”穿梭於古今場景,從而製造出思接千載、古今對話、時空穿越的效果,將視覺與情感衝擊在節目中得以直觀化地呈現。,而《文學館之夜》第一期以《創造我的故鄉》為我們創造了一個隱性的情動場景。節目從魯迅《故鄉》和沈從文《邊城》兩部文學經典中的故鄉切入,嘉賓李敬澤、賈樟柯、雙雪濤、李蔚超圍坐暢談他們的故鄉記憶,結合自身的離鄉經歷、對於鄉愁的認知以及他們所創作的文學、影視作品中創造的精神原鄉,分享對於故鄉的認知,李敬澤說:“飛出去了,走出去了,到最後你發現你有個心病,這個心病叫故鄉。”雙雪濤談道:“故鄉本來就是一個地理,但是故鄉的人是很重要的。”賈樟柯說:“你沒有離開,就產生不了故鄉這個概念。”在四人的分享與講述中,北京的故鄉、西北的故鄉、東北的故鄉彷佛生動地出現我們眼前,夾雜着方言、飽含着情感、蘊藏着地域的認同。伴隨着對於故鄉的文字描述與影像畫面,現實中的、腦海中創造出來的故鄉圖景隨着四人的暢談在我們腦海中浮現出來。節目為我們建構了一個隱形的故鄉場,由此激發我們關於故鄉的專屬記憶,在精神的沉浸中感受故鄉的溫度,重新思考我是誰,從哪裡來的答案。,文學經典是將語言文字發揮到極致的文學化表達,同時通過語言美感所生成的意境,對於大眾傳媒視聽美感的提升,尤其是舞台場景建構為意境的生成與情感的深化提供了取材的可能,節目將文學經典中關於鄉愁、生命、使命、母愛、選擇等主題加以場景化提煉與呈現,展現文學經典中人的處境,感受與人所處的周遭環境之間的關係,以氣氛的營造,實現對感性的回歸,讓觀眾由感官上的沉浸轉向精神上的沉浸,從而激發情感的共鳴。,體驗交互:跨媒介敘事下的意義再造,最後,在技術賦能下,節目藉由跨媒介的敘事手段將場景的營造與闡釋的互文得以勾連,在通感與移覺的審美空間營構中,在超越單一符號系統的各種符號的多重交織中,讓文學經典在意義的再造中煥發生機。,原創文化節目將文學與音樂、戲劇、舞蹈、繪畫等藝術形態予以融合,將文學經典作品的書面識讀、品味與訪談談話、演繹、紀錄等手段結合,打造交互體驗式的多媒介藝術場——助推文學越出其媒介本位,由時間藝術向空間藝術、時空藝術進行跨媒介轉譯。《詩畫中國》藉助XR、CG、裸眼3D、全息影像等先進科技手段的運用,呈現詩歌與繪畫的跨媒介聯動——詩啟發了畫中意態,畫給予詩以具體形象。如在對韓滉《五牛圖》卷的展示中,節目以蘇軾“春牛春杖。無限春風來海上。便與春工。染得桃紅似肉紅。春幡春勝。一陣春風吹酒醒。不似天涯。捲起楊花似雪花”的經典詩句詮釋《五牛圖》中牛之精神意蘊,即從牛的意象中挖掘畫作中詩詞所具有的情感思想之蘊藉,尋求詩畫之間的鏈接,將被貶謫海南的蘇軾以春牛詩句表達對於生活的新希望,與畫中寄託中華兒女以奮鬥獲取幸福的牛的精神動力予以聯動,補充、延展畫中之詩意。《經典詠流傳》借用流行歌曲的演唱方法重新詮釋經典詩詞,“和詩以歌”體現了古詩詞“詩、樂、舞”三位一體的特徵,“詩者,吟詠情性也”的音韻之美,以及詩詞古文與現代語法、流行音樂演唱的融通。在音樂與詩詞的跨媒介交互中,將觀眾置於專業朗誦——文學評析——演唱經典——鑒賞互動的環節中,系統地領略詩詞的內涵,完成古今文化的推移。又如《典籍里的中國》利用環幕投屏、實時跟蹤技術、AR技術等,模糊了媒介空間和物理空間(現實空間)之間的界限,通過戲劇+影視+訪談交流的表現方式,使古籍的歷史意義與時代價值得以交互。在《天工開物》一期中,我們跟隨着當代讀書人撒貝寧的腳步回到古代,在稻田、明朝街坊和書坊、碼頭、軍器局和蠶房等沉浸式的舞台場景中,見證宋應星創作《天工開物》的過程。在戲劇尾聲處,宋應星又帶領我們穿越回當下和袁隆平見面,在古今稻田場景的交疊處,跨越千年的兩位科學家,因共有同樣的“禾下乘涼夢”而激動握手,在弦歌不斷的傳承中實現對經典的創造性重構,跨越千年的《天工開物》也被賦予了時代的鮮活意義。,這些節目通過跨媒介敘事將文學經典從自身的疆域範圍內超拔出來,以不同媒介演繹重構、延伸拓展,催生出僅僅墨守媒介本位的文本所無法達到的神奇的藝術效果,表徵出單一媒介所無法表徵的豐盈的藝術內涵。由此,原創文化節目開闢了文學經典得以大眾化傳播的新渠道,通過文學文本與自身經歷和所處環境相結合的互文闡釋,引發情感共鳴的寫境、造境,並藉由技術賦能之下的跨媒介敘事手段,形成了原創文化節目對文學經典轉譯的創新性景觀。,作者:谷疏博 中國傳媒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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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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