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4月19日,契訶夫從莫斯科啟程前往薩哈林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旅行。為給此行做準備,契訶夫閱讀了大量有關薩哈林島的書籍資料,據研究者統計有65種之多。這也是一場看上去有些神秘的旅行。在動身前一年的6月,契訶夫向曾去過薩哈林島的女演員克·亞·卡拉狄根娜了解旅行路線及應注意事項,並要求她為之保密。,這還是一場引發眾多不解的旅行。1890年1月,莫斯科的報紙發表了契訶夫將要開始薩哈林之行的消息,立刻引起眾說紛紜。外人甚至契訶夫的家人都不理解,已經成名且事業正處於上升期的契訶夫,為何突然放下手頭的創作,去進行一場對於他的身體來說堪稱危險的旅行。也許是被問得有些無奈,在給友人的信中,契訶夫戲言,他“想要從生活中抹去一年或一年半”。,實際上,契訶夫為何要進行此次旅行,至今仍然沒有完全破解。按照常規解讀,契訶夫當時正處於精神危機之中。最了解他的哥哥的去世,給他造成嚴重的打擊。他的創作似乎也遭遇了瓶頸。尤其是在1880年代,俄羅斯社會籠罩着萬馬齊喑的壓抑。“怎麼辦”“往哪去”,成為很多人的迷茫與苦悶。契訶夫自然也處於這樣的迷茫、苦悶之中,因此他的薩哈林島之行,被認為是意在尋找“怎麼辦”。,坦率說,我不太認同上述解讀。莫名感覺那樣的說法總好似有那麼一點沒有捅破。的確,出於小說家的敏感及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契訶夫的創作一直體現着“人民性”。就大的背景而言,他的薩哈林島之行當然也是“到人民中去”。不過,假如以“代入感”的視角,我更願意將契訶夫的這場旅行視為一場療愈之旅。我更願意相信,當時內心的苦悶,逼迫契訶夫必須走出去,正如同我們有時候也必須要出門幾天一樣。而契訶夫獨特的個性,則使他選擇了一條迥異常人的旅途。,這條旅途,很多人以為是熟悉的,因為不少作家已描寫過它,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赫爾岑……但是,假如較真兒地再追問一句:真的熟悉嗎?恐怕又很難說是。這一條旅途,就是那條通向西伯利亞的流放之路。,在當時的俄國,藉助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作品的巨大影響,人們對流放制度背後所可能的生活已經有了概括性認識。但是這樣的認識,粗淺甚至大多流於概念化。原因並不複雜,絕大多數人對於西伯利亞、對於流放生活,都沒有切身體會。他們或從十二月黨人的遭遇,尤其是那幾位十二月黨人的妻子自願追隨丈夫走上流放之路,看到了某些堅貞與浪漫;或從“死屋”之中,看到了人性的墮落與殘酷——這大約就是對於西伯利亞及流放的全部認識了。,但那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幾個概念豈能涵蓋。這正是契訶夫讓我敬佩之處:他從人們習以為常的自以為是之中看到了無知。他要親身去體驗,去看一看那片土地。而他選擇的目的地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薩哈林島在當時就有了流放地獄的惡名,可是在契訶夫之前,幾乎沒有什麼人去探訪過。,契訶夫在薩哈林島上待了82天,據說填寫了一萬多張調查卡片,目前留下來的尚有7600多張。僅此就可體會到他每天的工作量是多麼驚人。,因此這本《薩哈林旅行記》,在契訶夫全部創作中顯得特別突兀。它與其說是文學作品,不如說更像社會學調查記錄。套用現在相當時尚的一個詞,這本書是契訶夫唯一的“非虛構”作品。書中充斥着大量的數據,有時不免讓讀者感到沉悶。但是作家的書寫氣質平衡了閱讀的偶然不適,一旦進入描述,契訶夫獨有的文學性立刻顯現。這是偉大作家的個性力量,假如意識到契訶夫幾乎以個人之力豐富、加深了人們對於流放的理解,就會更加感受到這位作家的偉大。,不過坦率地說,《薩哈林旅行記》正式出版后儘管也引發了不小爭議,但相比於契訶夫整體創作歷程,這部作品無論是在讀者還是研究者中,都缺乏足夠關注。人們知道有這部作品的存在,可除此之外也就沒什麼太多其他印象了。,我不知該如何理解這種現象。也許從文學的角度,不太好為《薩哈林旅行記》找到合適的位置。它更重要的價值,是在人們有意無意忽略的地方,發現生活的真實。而從時間性來說,我也願意把這本書視為對抗遺忘之作。閱讀《薩哈林旅行記》的過程中,我突然意識到,對於薩哈林島自己其實所知甚少。於是,新的閱讀便由此開啟,正如當時許多人因由契訶夫的這本書而開始了更深入的思索。
25
2022.01
本文链接:http://yuehairailway.com/?p=4743 转载请注明出处.
如果喜欢:点此查看RSS订阅
相关文章
为您推荐
各种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