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平台_唯美的文學世界依舊令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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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前,日本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川端康成,在神奈川縣逗子海岸的公寓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時年72歲。因事件就發生在家中幫傭兼司機的女性辭職回鄉之後,據此,評論家臼井吉見認為川端的這一舉動與這位女性關係密切,並於五年後發表小說《事件始末》。遭到川端遺屬起訴后,該小說絕版。,年逾古稀的作家選擇以這種方式離世,或許人們更願意相信,作家為聲名所累,無法在藝術創作上衝擊新的高度,從而選擇結束生命。川端自己曾說過:“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作為第一位以歐洲之外的語言進行寫作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川端身着印有家徽的和服禮服出席頒獎儀式,又發表題為《我在美麗的日本》的演講,在全世界面前親身示範本國傳統。正是因其“以非凡的敏銳感受表現日本人的精神特質”,川端憑藉《雪國》《千隻鶴》《古都》三部作品獲獎。《雪國》描寫中年舞蹈研究家島村,喜愛旅途風塵,在雪鄉與“潔凈得出奇”的19歲藝伎駒子邂逅。島村玩世不恭的“徒勞”人生觀,令駒子困惑又沉迷,曲終人散,島村還是踏上了返京之路。《千隻鶴》敘述20歲的青年菊治,在父母雙亡之後,與稻村家小姐雪子訂婚。不料遭到父親生前情婦太田夫人破壞,又因此與太田夫人之間演繹一場亂倫的一夜情,最終太田夫人自殺以求解脫,而菊治也取消婚約,卻又愛上太田夫人的女兒文子。與這兩部同以婚外情為題材的作品不同,《古都》則是一部感人至深的親情故事,千重子和苗子是一對孿生姊妹,由於家境貧寒,姐姐被遺棄後為殷實之家收養,如今已是大家閨秀,而妹妹則仍是一個農家女。在千年古都京都的四季美景、名勝古迹與風土習俗交織的唯美畫卷之中,上演了這對姐妹機緣巧合的重逢故事,傷感而動人。,川端本人在一系列散文中曾發表回歸傳統的宣言:“我把戰後自己的生命作為我的餘生。餘生已不為自己所有,它將是日本美的傳統的表現。”因而,眾多學者與評論家都認為,川端在日本戰敗后的廢墟之上,於隱約之美中發現了日本的命運,而這種美來源於古典傳統,又與近代的頹廢之美一脈相承。《雪國》中冰天雪地的雪鄉的空靈之下,是駒子對於島村若即若離、聚散無常的懸念;《千隻鶴》中傳統的茶會、茶具與愛欲融為一體,帶着病態與傷殘的夢幻氛圍;《古都》則在凝聚日本傳統文化精髓的千年古都,以地道的京都方言,詮釋命運無常的主題。川端的作品投射了大眾對日本式唯美主義的想像,而他的文學已經成為特異的審美意識的代名詞,帶着一絲神秘色彩。,總體而言,戰後川端所追求的“日本美的傳統”是以平安時代為頂點的王朝文化的傳統,而《源氏物語》則是其集大成之體現。川端曾在小說《哀愁》中寫道:“經過這次戰爭和戰敗,在《源氏物語》的感傷中找到歸宿的日本人,恐怕不在少數。”《源氏物語》稱得上是日本古代貴族的一大敘事詩,其中潛伏着階級沒落的預感,川端繼承了這種頹廢的情調,在日本的傳統美中陶醉於感傷和官能色彩。研究者在論述川端文學時往往引用“臨終之眼”一詞,的確川端文學所建構的唯美世界中那些異常的、妖艷的花朵,令人聯想到接近毀滅和死亡時回光返照般的官能亢奮,以及伴隨這種亢奮的無常與悲哀。小說家、評論家杉浦明平批評川端文學沒有“現代小說的要素,如對生活的追求、社會制度與習俗的矛盾、思想與性格的搏鬥等”,“剩下的只是對女性的肉體、自然和舊文化的詠嘆。”應該說是切中要害的。,“臨終之眼”“美”之外,“孤兒根性”“魔界”也一直是川端康成文學研究經典中屢屢提及的關鍵詞。新潮社出版川端康成全集之際,收錄了作家親筆所作年譜:“一歲,父親去世”“兩歲,母親去世”“六歲,祖母去世”“十歲,姐姐在伯母家去世”“十六歲,祖父去世”。川端康成自幼成為孤兒,自稱“葬禮上的名人”,因而他對於愛情從未抱有幻想,不過這反而使他能夠以極其冷靜的目光,洞悉每一個孤獨的人身上流淌着的愛情,那也是愛情最為純粹的表現形式。《伊豆的舞女》中的小舞女、《雪國》中的恭弘=叶 恭弘子、《古都》中的孿生姊妹,川端作品中反覆出現純真少女形象,有人說作家作品中的男主人公所渴求的理想女性是“永遠的處女與母性并行不悖地共存一體”。的確,川端康成以美麗的自然與女性為手段,療愈自己的孤獨。,與此同時,在小說《孤兒的感情》等作品中又可以看到作家對於“血緣和家庭的羈絆”表示的懷疑。小說《伊豆的舞女》中,主人公“我”最終超越“家人/非家人”的界限,認識到自己能夠與人生旅途中邂逅的每一個人締結家人般的關係。這與佛教中“萬物一如”“輪迴轉世”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也就是說,川端最終將“孤兒”不再視為一種缺憾,而是使之轉化為一種“恩寵”。這既是對“無常”的反抗,對過去的執着,對“永恆之美”的追求,又暗含着對於社會秩序的偏離與越界。而研究者所說的“魔界”同時包含以上兩方面內涵。,今天我們對於川端康成文學的評價主要來源於作家戰後的文學創作,“日本性”“傳統性”成為評價川端戰後文學的關鍵詞。事實上,對於“東洋”“日本”“傳統”的回歸,與作家出道之時“新感覺派”時代的“現代主義”傾向並非完全割裂。,所謂“新感覺”,是指這一派作家重視感覺、講究技巧,以自己的直覺、情緒、印象,捕捉瞬間的特殊狀態,把現實畫面拆散、重組,構築一個感覺世界;以暗示和象徵手法,通過描寫瞬間感覺,彷彿從一個洞口來窺探人生的奧義。試看《雪國》中著名的“鏡中映像”一段文字:,鏡子的襯底,是流動不居的暮景,就是說,鏡面的映像同鏡底的景物,恰似電影上的疊影一般,不斷變換。出場人物與背景之間毫無關聯。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則是朦朧逝去的日暮野景,兩者融合在一起,構成一片不似人間的象徵世界,尤其姑娘的臉龐上,疊現出寒山燈火的一剎那頃,真是美得無可形容,島村的心都為之震顫。,火車玻璃窗上恭弘=叶 恭弘子的影像同暮景流光的重合疊印,以及另一段駒子對鏡晨妝時,映入鏡中的紅顏白雪,作家得意的這一筆法可以說是“新感覺”之典型。萬物與主觀,相互滲透,渾然一體,和諧一統,成為一個“自他一如”“主客一如”“萬物一如”的一元世界。如此一來,受西方現代主義影響而誕生的“新感覺”,與佛教思想、與講究直觀體認的禪宗無縫銜接,現代主義文學流派“新感覺派”的驍將藉助一以貫之的新感覺寫作方式,回歸了東方式、日本式的泛神論,不是依靠理性的思辨,而是直覺的感悟、性靈的點化來認識宇宙萬物。,川端執着流連於日本傳統之美,這不禁令人聯想到另一位作家三島由紀夫。三島因受到川端認可而登上文壇,一直奉川端為師。三島在創作中致力於創造華麗之美,根基卻立足於虛無主義,尋求着孤獨少年所夢想的滅亡之美,最終先於川端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兩年之後,年逾古稀的川端也主動與世界告別,留下不解之謎,那個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身着日式禮服,睜大雙眼的瘦削老人,帶着激蕩時代的記憶離讀者遠去,只有他唯美的文學世界依舊令人回味無窮。,作者:高潔 上海外國語大學日本文化經濟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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