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註冊_影視劇中“吃飯戲”的熱鬧與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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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一頓飯僅僅是一頓飯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一書中表達了這樣一個觀點:人物如何吃飯,是編劇在撰寫劇本時必須認真考慮的問題。因為吃飯在世界各地都是一種禮儀,蘊含了豐富的內容。這個觀點在最近國內兩部熱播影視作品中得到了印證:電視劇《狂飆》和電影《無名》。吃飯在作品中被處理得或濃墨重彩,或精緻細膩,相信看過的觀眾都會對其感到過目難忘。,無論是豪華宴席還是尋常小吃,如何拍好一場“吃飯戲”,確實值得國產影視創作者們思考和挖掘。,用“吃飯”觸摸生活,刻畫人物,吃飯戲是影視劇中重要的場景呈現手段,各種飲食和器具讓作品充滿生活細節,其中的人間煙火氣更是成為影視創作對生活逼真再現的利器。石鍋拌飯、韓式炸雞這些食物很多觀眾可能就是從韓劇中知曉的。而港片中的打邊爐、車仔面等則讓我們看到了香港生活的底色。前段時間紅火的《夢華錄》中北宋的點茶表演和精緻果子,令觀眾賞心悅目的同時也大力宣傳了傳統文化。可以說吃飯戲有時候就是一種最直接的文化輸出。,而更優秀的吃飯戲不僅能表現生活的表層,更是能夠進入生活的肌理。在這方面,文學作品為影視劇提供了取之不盡的資源。用吃飯寫人情世故,《紅樓夢》是典範。當劉姥姥說完一通餐桌笑話之後,曹雪芹就通過對眾人笑聲的描寫,將餐桌座次所體現出來的人物地位和關係不露聲色地揭示出來。87版電視劇《紅樓夢》中就以影像完全復現了這段描寫,其中黛玉笑着也只是伏着桌子叫“唉喲”,寶玉則直接滾到賈母懷裡這一個小動作,黛玉對自己寄人籬下身份的清晰認知,還有寶玉在賈府的特殊地位都呈現在觀眾面前。,張愛玲非常喜歡寫吃飯,在《封鎖》中,她寫道:“吃是太嚴重的一件事了,相形之下,其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話”,寫吃飯可以說盡顯她對日常生活的看重和與普通人的共情。其中既有《童言無忌》中“白外套的夥計們各個都是紅潤肥胖,笑嘻嘻的,一隻腳踏着板凳,立着看小報”似的可愛,又有《燼餘錄》中“因為怕流彈,大小姐不敢走到窗戶跟前迎着亮洗菜,所以我們的菜湯里滿是蠕蠕的蟲”般的殘酷。其小說的影視改編中只要能夠細膩地再現這些吃飯細節的描寫,立刻就深入到人物生命的內蘊之中。,很多有經驗的導演喜歡使用吃飯自然的演員。而不少優秀的演員也都喜歡用吃東西來塑造人物形象,因為吃飯的狀態往往也是人最自然和放鬆的時候。人對食物的態度,更是能夠真切地反映出其真實性格。,《紙牌屋》中的總統最愛吃豬肋排,他吃肋排的樣子就是其兇狠殘忍性格的表達。《無間道》中韓琛露面的時候總是在吃成堆的盒飯,透露出這個人物既世俗又貪婪的個性。《綠皮書》中白人司機與黑人音樂家旅行到肯塔基州,炸雞是這裏的地方美食。因為愛吃炸雞也是對黑人群體刻板印象的建構,導致黑人音樂家故意遠離炸雞。但當白人勸說他第一次吃炸雞后,黑人音樂家立刻被其美味所征服。吃炸雞在這裏成為刻畫黑人音樂家從內心開始擺脫種族歧視對自己傷害的開端。,用“吃飯”展現衝突,承載情感,說到用吃飯戲展現衝突,人們耳熟能詳的名篇就是《鴻門宴》。與當時實力更強的項羽相比,劉邦赴宴是凶多吉少。但通過宴會過程中的各種暗中較量,劉邦不僅全身而退,而且還彰顯出比項羽更適合做皇帝的性格和謀略。《鴻門宴》中這種以吃飯戲展現鬥爭和衝突的手法,在溫情中見兇險,輕鬆中藏殺機,顯出了更豐富的層次和意味,對當代武俠片和警匪片創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導演胡金銓應該就是借鑒了鴻門宴手法,在電影《龍門客棧》中設計了一段令人叫絕的吃飯鬥爭戲。一群人一起吃火鍋本來是親熱的舉動,火鍋代表着融合和火熱,通過吃火鍋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龍門客棧》中卻反其道而行之,將一段吃火鍋場景拍得刀光劍影,驚險無比。導演尤其是巧妙地將酒杯設計成了較量的武器,上演了一場酒杯暗戰。妹妹偷偷得知敵人在酒中下毒之後,為了防止不明真相的哥哥喝毒酒,幾次假裝碰翻哥哥的酒杯。敵人轉而直接勸說妹妹喝毒酒,妹妹又巧妙利用碰杯的機會將毒酒碰入敵人酒杯。敵人被逼得惱羞成怒,假借勸酒之際,乾脆將酒杯放在劍尖上直接刺向妹妹,卻被妹妹用手緊緊按住並反刺回來,最終逼得敵人只得作罷。比起真刀真槍的比武,這場靈動迅速、暗藏殺機的酒杯斗反而更具有視覺美感。,很多觀眾都有一個觀感,就是香港警匪片的人物似乎總在吃飯,而且將吃飯表達爭鬥拍得充滿想象力。《無間道2》中,老大死後,他的四個下屬也是聚在一起吃火鍋。火鍋在這裏隱喻着剛剛空出的權力,一群人則通過吃火鍋爭權奪利。導演通過鏡頭設置和他們吃東西的姿態巧妙地將他們各自的弱點暗示出來。倪家接班人倪永孝後來正是利用他們在餐桌上表現出來的弱點將他們一一除掉。近期熱播的電視劇《狂飆》中高啟強在吃火鍋時解決掉了幾個高層的橋段,就是借鑒了《無間道2》中的火鍋戲拍法。除了學習,《狂飆》還有創新,其中將安高兩位正邪對立主角的吃飯戲拍得尤其精彩,將鬥爭的激烈與情感的交流同時呈現,為警匪類型的藝術創新帶來新的啟示。,吃飯能展現衝突,食物更可以承載情感。小時候媽媽做的吃食會終生縈繞在我們的心頭,象徵著我們對家的眷戀。而家鄉的特色美食往往會快速地引出我們的鄉愁。在《我的團長我的團》的開頭,有人提議吃豬肉燉粉條,這道東北特色菜讓東北籍戰士突然十分想家,並用跑調的聲音唱起了《松花江上》。地方美食與音樂的結合將人物強烈的家國情懷奇妙地蘊含其中,十分動人。《狂飆》中高啟強最愛豬腳面,他每次都是邊吃面邊講述他小時候媽媽給兄妹三人只買一碗豬腳面的故事。愛吃豬腳面既表明了他的底層出身,更是表達了他超強的親情意識和家庭觀念,從而為這個反面角色增加了情感色彩,帶來了出其不意的藝術效果。,很多優秀的東亞影視導演,採用東方含蓄風格的拍攝手法,將複雜豐富的情感蘊含在家庭生活的吃飯戲中,開發出了與西方家庭情節劇完全不同的藝術風貌與文化內蘊。比如小津、侯孝賢等導演喜歡以相對固定的長鏡頭拍攝一些吃飯戲,讓觀眾產生時空凝固的感覺,並體會一種重複和麻木的生活。是枝裕和、王小帥等則在這種凝固中加入一些細節的變化,讓吃飯戲能夠更有力地揭示變換的社會面貌和人們的精神世界。,王小帥的電影《地久天長》中就有兩場相互映襯的吃飯戲,兩次吃飯間隔幾十年時間,在同一個房間,傢具擺設完全一樣,人物的位置和攝影機機位也完全一致。但其中又安排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從一家三口的日常對話變為老兩口的相對無言,影片甚至細膩地將食物所升騰起的溫暖氣息在第二次吃飯時有意去掉,這種工整中的細微差別在無聲中蘊含着巨大的情感衝擊力。,由此可以發現,千萬不要小瞧了影視劇中的吃飯戲拍攝。吃飯戲看起來日常、隨意,好像很容易拍,其實可能並不那麼簡單,在影視劇中還可以承擔起多重功能。如果能夠用心創作,以美食為紐帶的吃飯戲也許能夠為中國故事的創新表達和文化影響力擴散帶來意外的驚喜。,作者:桂琳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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