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平台_長片還是超長片,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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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上海電影節期間看了修復版《亂世佳人》的觀眾們大約會記得,這部238分鐘的電影分成兩部分,中間出現了短暫的幕間暫停。其實早年放映時,這確實是類似戲劇或歌劇演出的中場休息。幾年前昆汀·塔倫蒂諾導演的《八惡人》上映,他一度大張旗鼓地渲染這部182分鐘的膠片電影在放映中要恢復近乎被遺忘的“幕間停頓”的老派做法。,這樣一看,140分鐘勉強鋪敘懸念的《蜘蛛俠:縱橫宇宙》、140分鐘踩下急剎車的《速度與激情10》、164分鐘且看下回分解的《碟中諜7》——這些好萊塢主流大電影越拍越長,甚至把一部電影砍成兩半、分上下部上映,談不上是一部電影賺兩部錢的“產品經理”的創舉,更像是又一次回到老路上,要在戲劇敘事和視聽奇觀之間作新的加減法。,講故事了,電影長了,回顧早期電影,大部分傑作是體量巨大的“超長片”。,電影最初作為一種“民間娛樂”方式傳播開時,被稱為“五分錢劇院”,只要花1個5分的鎳幣,到遮光的大篷車裡看一小段動態影戲,大部分是驚悚刺激的場面,沒有情節可言,如同沒頭沒尾的“幽靈之旅”。這是被視為“雜耍”的早期“吸引力電影”。,觀眾很快厭倦了“火車進站”這類動態畫面帶來的簡單刺激,影像製作的從業者逐漸摸索到攝影、剪輯、燈光等技術手段對“流動畫面”造成的戲劇效果,技術的完善促使電影在敘事情節層面的發展,逐漸深入對人物心理的刻畫,渲染氣氛,強調講故事的形式和風格。讓觀眾對演員漂亮的臉和身體感興趣,讓他們進入劇中人的內心世界,把觀眾的心情引入戲劇的情節中——這些都以片長的不斷擴充為前提。電影技術的第一輪發展和敘事的初步成型,造就美國電影的第一波黃金時代,誕生了一連串的“超長片”,諸如193分鐘的《一個國家的誕生》,163分鐘的《黨同伐異》,239分鐘的《貪婪》,影片長度成為“恢弘大製作”的必要元素。,格里菲斯在1915年導演的《一個國家的誕生》里,已經非常成熟地在家族離合的戲劇閉環里,平行地呈現壯觀的大場面和細膩的感情戲。《一個國家的誕生》最為人稱道的段落中,恢弘的戰場和破敗的家園在剪輯中對照出現,平原上軍旗浩蕩的壯闊場景,一秒轉向南方被毀的莊園,順着返鄉男主角痛苦的眼神,觀眾看到特寫畫面上,昔日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穿着陳舊的貂皮大衣,上面沾滿棉絮。,像這樣把大於現實的奇觀和起承完整的情節整合到自洽的故事里,需要足夠長的時間作為容器。這喚起了觀眾的熱情,也煥發了明星演員的魅力,從1910年代末到整個1920年代,這些具有大體量的大製作,開啟了電影最有創造力的十年,深入地探索視聽形式和敘事情節之間的適配方式。隨着娛樂工業度過濫觴期,片廠出於利益最大化的考慮,對片長的約束使得電影必須在“場面”“情感”“情節”這些元素中做出取捨,這激發了之後各有側重的不同的“電影類型”。,鏡頭慢了,電影又長了,1950年代到1960年代,好萊塢又一次興起“超長大片”的風潮:1956年的《十誡》232分鐘,1959年的《賓虛》213分鐘,1962年的《阿拉伯的勞倫斯》216分鐘,1963年的《埃及艷后》192分鐘。,史詩題材和三小時以上的片長一度大行其道,和寬銀幕技術的廣泛應用是有關的。寬銀幕電影,中文直譯西尼瑪斯科普系統(CinemaScope),早在1927年由法國電影人開發出來。法國默片時代的大師阿貝爾·岡斯在拍攝史詩片《拿破侖》時,在有限的技術條件下,因地制宜、極有創造力地發明了“寬銀幕”,他在攝影機前方附加了一個鏡頭,最終成片在放映時,銀幕呈現超寬畫幅的影像。,寬銀幕的畫面格局,接近東方長捲軸的意趣,和西方傳統繪畫大異其趣。美國第一部寬銀幕電影誕生在1953年,是20世紀福克斯公司推出的《聖袍》,改良了法國人創造的技術,試圖用增寬的畫幅渲染“歷史波瀾壯闊”。《聖袍》本身不是一部藝術成就很高的電影,但它的上映拉開了美國電影工作者的“視界”,引發銀幕尺寸的大變革。從此,長寬比例為1.33∶1的畫幅逐漸隱入歷史,2.35∶1和16∶9成為商業電影的主要畫幅,電影的銀幕寬敞了,影像也更壯麗。,但寬闊的構圖帶來一個問題,畫面不再適配人的自然視線區域,也就是說,坐在影廳靠近銀幕的觀眾,大部分時間要不斷地轉動腦袋,才能夠看全整個畫面。這直接導致導演要謹慎使用特寫鏡頭,那很可能讓前排觀眾暈頭轉向。在拍攝現場,攝影機不得不後退,退到距離演員較遠的位置,這樣一來,演員以及場景在帶狀畫面上羅列成一排,業內戲稱“晾衣繩”構圖。景別和構圖的變化對剪輯思路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為了讓觀眾有足夠充裕的時間看清畫面上的細節,單個鏡頭的時間被拉長,長鏡頭在拍攝中大量運用,鏡頭內部的場面調度比鏡頭之間的切換更重要。在這個時期,電影鏡頭的平均長度從11秒增加到13秒。剪輯節奏放慢,鏡頭時間拉長,靜態空間內的戲劇調度增加,這些因素疊加不可避免的後果是片長時間大大地延長了。,特效不夠了,電影再度長了,從1950年代到1970年代,主流商業電影為了留住觀眾,和電視網絡形成差異化競爭,大銀幕的恢弘的影像和“視聽歌劇”的質感,構成電影“不可替代”的特質。一直到1980年代,隨着音樂電視台(MTV)的興起,電影工業和流行音樂發生越來越多的交集,以及電視廣告的擴展造成廣告人進入好萊塢,這些因素給好萊塢的商業電影帶去顛覆性的改變。,MTV的全球風行,改造了全世界年輕人對影像風格和影像文化的認知,並且,MTV製造出了龐大的年輕觀眾的市場。起初,MTV的拍攝從經典好萊塢中大量汲取資源,從情境、橋段、拍攝視角到剪輯方式,都是向電影舉債。但到頭來,MTV摧枯拉朽地塑造了新一代觀眾追求短平快的觀看趣味。閉環式的戲劇構造,細膩的表演,充滿鋪敘感的場景調度,這一切成為過時的趣味。,《星球大戰》《奪寶奇兵》《壯志凌雲》《小鬼當家》《蝙蝠俠》這些1980年代的超級賣座電影,共同點是用動感十足的影像在最短的時間里製造觀眾情緒的嗨點,色彩、聲音和光影的衝擊力,遠甚於人物之間隱忍的戲劇張力,通過“高概念”設定呈現浮光掠影的社會景觀,取代了含蓄微妙的內心世界。華納片廠和時代公司合併成時代華納,後者給老牌片廠輸入了DC漫畫的一攬子超級英雄,蒂姆·伯頓導演的《蝙蝠俠》預告了一個超級娛樂時代的到來:電影的節奏快了,時間也短了,而且巧合的是,緊隨其後迎來1990年代CGI数字技術的突飛猛進。於是,好萊塢商業電影進一步地捨棄了劇情和敘事,重拾早期電影的思路,形成了投資更昂貴、技術更複雜、觀賞更刺激的新一輪“吸引力電影”。,1990年代和這個世紀的前20年,好萊塢工業榨乾了超級英雄電影這種當代“吸引力電影”;流媒體的滲透和短視頻消遣,使得這一代年輕人的注意力和關注力都不能和從前相提並論;以至於整個電影工業又到了尋找替代和補救方案的十字路口。懸而未決的《蜘蛛俠:縱橫宇宙》和戛然而止的《碟中諜7》都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方式,它們更像是沒有答案的開放式提問:隔着一百多年複製格里菲斯的思路,在高度套路化的經典劇作結構中,擴充高強度的、刺激觀眾感官的奇觀,不重建敘事和視聽的新的平衡,這會是商業電影的可持續之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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