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平台_《1950他們正年輕》:在宏大的歷史一隅凝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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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山原、純音樂,《1950他們正年輕》的開場是一首凝望青春的詩,紆徐淡抹,彷彿交響樂中的慢板序奏,平靜的悲傷在充滿期盼的休止符中持續增強,直到20分鐘后隨着一聲炮響,配合經過修復的真實戰場的紀錄鏡頭,這一系列鋪墊才得到暫時的紓解。,作為一部以參加抗美援朝戰爭的普通士兵作為表現對象的紀錄片,該片對準的是宏大之下的“歷史的一角”,打破了觀眾腦海中預設的、常規的戰爭紀錄片的拍法,不遵循時間線的先後承繼敘事,哪怕觀眾並不十分熟悉戰略戰場、兵力配置,也可以僅憑“情感”進入純影像敘事所建構的情境中。創作者用平民化的視角結構整部影片,以情緒為音符,柔和地引入,溫和地奏出,安靜地過渡,但也很快帶入令人驚奇的情緒對比。,文藝兵、衛生員、軍醫、宣傳員……年輕是他們的關鍵詞。文工團中飾演“白毛女”的姑娘,梳着黝黑的辮子;陽光下女戰士們露出笑靨,最愛讓指導員拍照;才華橫溢的文藝兵們唱京劇,拉小提琴、手風琴……然而,戰爭中沒有永恆的玫瑰色的現實,本片中沒有迴避對“身體”和“血腥”的描繪——“白毛女”被炮彈炸飛,纏在石頭上的辮子沾着碎肉;偶爾才能走出洞口晒晒太陽的女戰士們,其中一人被敵機擊中;拉小提琴的文藝兵去世的時候,身體炸沒了,高舉着的手裡緊握着琴弓。,命若琴弦,年輕的志願軍戰士也許並不十分明白“目的”和“主義”,他們有的是樸素的報國心,那個年代的人總有一股精氣神、一種激昂的熱血。曾經意氣風發的文藝兵任紅舉為犧牲的小提琴手寫了一首小詩——“等我老了,一根白髮,安在你的提琴上,我們還演奏。”戰友間的情誼是全片敘事的貫串邏輯,“我去丹東紀念館沒找到,去瀋陽也沒找到他,我答應要帶他回來的……”烈士陵園中的名單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宏大之下是每一個為了偉大事業付出的普通青年。他們執着的不是数字,不是名字,是對個人的尊重,是具體而實在的愛。生命的終結,美好的滅失,那些無數無名背後是無法挽回的生命,拒絕被湮沒和遺忘。,攝製組拍攝下任紅舉老人與曾經的手風琴手湯重稀通過視頻通話,實現了闊別多年的戰友相見。“重稀啊,你也老咯,變成老頭子了。你現在還拉不拉琴啦?”“不拉了。”觀眾以為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鏡頭一轉,是被炸斷的一隻手。,當年的湯重稀把手護在胸前,卻恰恰被炸掉了右手。鏡頭轉至如今的家中,書架上擺滿他寫的曲譜。吃飯時,他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右邊的肩膀沉得很低。這種平凡的日常有着重要的意義,它摒棄了常規的剪輯,引導觀眾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他們能看到和聽到的,從而建構意義和情境。此時也實現了某種“無我之境”,優美和緩,清雅淡宕,恰與這種歷盡時間的超脫相合。,攝影機流連於房間的陳設和具有隱喻意義的物品,牆上掛的年輕時的照片,因戰友犧牲而將合影折去了一角,僅余戰友搭在自己肩頭的一隻手……從某種角度來說,靜物就是時間本身,一切變化都寓於時間之中。湯重稀的書櫃中擺滿曲譜,任紅舉擁着小孫女在桌前用筆墨畫下山河,都是過去時空與現在並存。時間在影片中有着重要的意義,它每一刻都被分為現在與過去,它歷時地連貫,是主觀的內心體驗。,影片實現了現實與潛在的聚合,對老兵年輕時照片的逐漸聚焦,戰爭影像與日常場景的並置,構成了一種類似於音樂中的復調織體。在回憶和並置的影像中,老兵與曾經的自己“共時”,時間就像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叉的花園》,每一次閃回佔據了時間河流中的一個分叉點,在這裏,你能分明地看清時間的作用,保存在深處的過去支配着新的真實。那個在冬日和暖的陽光下,每天進進出出,靠拾荒在自家院子建起“抗美援朝紀念館”的老兵,在宏大的歷史轉入一個個具體的“人”的“自我言說”的背景下,每一個人都可以站在自己所處的那一個獨特的“點”上,以自己的方式書寫着歷史。,偵察兵、連長、炮手、機槍手……影片以一種齊平的視角,關注他們個人在作戰時不為人知的細節。有一位八炮手說起第一次戰鬥,他的“活”最輕快。班長讓每門炮打五炮,他打了六炮,本以為會受到批評,結果不但沒有,班裡還編了一段快板表揚他。說到這,他笑得像當年戰場上的孩子。有一位老兵詳細地描述了在上甘嶺戰役中是如何佔領了敵人的五個地堡、壓制了敵人的七次反攻,當時,和他並肩作戰的是英雄黃繼光。另一位老兵是奇襲白虎團的親歷者,創作者將現代京劇“搬演”到銀幕上,與他講述的細節相對照,為這段歷史補充了光輝的註腳。,在這些戰士的眼光中,戰爭中的英雄只是他們身邊的同伴,是每個堅守自己位置的士兵。戰爭不是浪漫和傳奇,是“也許我第二天就不在了”“炒麵沒有了,只能吃雪”;不是華彩樂章和所向披靡,是“他下巴被炸掉了,他也是有父母的人啊”“指導員的腸子流出來,發白了,頭不停地撞石頭”。影片從始至終採用了一種謙遜適度而絕非沉默的聲音,將“一種建議或主張”融進“一種情緒或語調”,體現了對現實的深刻尊重,將具體的個人經歷與更為寬廣的抗美援朝歷史結合在一起,在不動聲色中有着強大的敘事力量。,不同於某些紀錄片的教導型邏輯,該片沒有畫外音解說,它的呈現方式是一種“體驗”。它始終允許被採訪者面對鏡頭,語氣如常地講述在他們看來不夠宏大,甚至不足以對家人訴說的往事。鏡頭保留了一些人日常語言中的鮮活和粗糲,也記錄下一些人因歲月久遠在被採訪時“忘詞”的尷尬,這些“空白”是在凝滯的時間中的延宕,歷史的車輪曾在他們心頭碾過,他們卻因痛苦而忘記了這痛苦。對於觀眾來說,這也是一個極有意義的靜觀時刻,在蒼老的沉默與遲緩中,影像代替了實在的言語,它自會言說一切。,宏大的題旨被放到了片尾,跟字幕走在一起。,“我們崇尚和平,我們不願意戰爭,但我們也絕對不會投降。”,“他們相信未來,我們才有現在。”,創作者介入電影,電影介入世界。紀錄片與現實世界的聯繫本就緊密而深厚,通過給大眾記憶和社會歷史增加新的維度,進而表現世界、影響世界。我們有很多機會去思考戰爭法則,思考戰爭背後的意義,但是,再現這段歷史的機會,已經寥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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