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_《山海情》與中國歌劇新時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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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電視劇《山海情》熱播出圈,“主旋律也可以這樣好看”的呼聲在業內外高昂。2022年國家大劇院乘勝出擊,以“拿來主義”的精神推出了“根據同名電視劇改編”的原創民族歌劇《山海情》,於9月30日至10月5日國慶檔完成了首輪演出,反響甚好,一時間掀起了中國歌劇的“新時尚”。,,《山海情》劇照 國家大劇院供圖,以方言解決“唱”與“白”的關係,過去十餘年間,談及中國歌劇製作,國家大劇院一直都是航母般的存在,依託強大的國際平台和國內外優質的藝術家資源,成為了國內乃至世界範圍內歌劇製作的翹楚。然而在大劇院近百部的自製劇目里,“民族歌劇”這個定語並不多見,相較世界經典作品,更多的是“中國原創歌劇”。這一次,歌劇《山海情》明確定位在了“民族歌劇”,可以想見在創排之初,國家大劇院及主創團隊已經明確了創排的方向。,回溯中國歌劇的歷史,關於民族歌劇(新歌劇)的討論從未停歇過,學界關於中國民族歌劇的樣式之爭,或者說是概念之爭也一直未見高下,由此還延伸出了聲樂界的“中國唱法”與“民族唱法”之別。在這場大討論里,《白毛女》和《洪湖赤衛隊》常常被作為中國歌劇最具代表性的兩部作品——前者標志著從秧歌劇走向新歌劇樣式的第一個高潮;後者以其戲劇與音樂並重,且繼承了戲曲傳統迎合民族審美習慣的優長,成就了中國民族歌劇的第二個高潮。,簡單看,民族歌劇《山海情》在形式上的確是“話劇加唱”的回歸,全劇沒有宣敘調,也不是音樂全覆蓋,是創作者根據內容表達需要,對音樂和戲劇元素進行的有序排列組合。這種方式,對於強調歌劇音樂完整性、要求以發展宣敘調來替代對白的創作陣營而言,很難算作真正的歌劇。但事實上,從已有的作品來看,更多為中國觀眾所喜愛的中國歌劇從沒有脫開過“有說有唱”的特點,這當然也和對中國戲曲傳統的繼承有關。不論是世界經典還是中國民族歌劇,都無法避開、且要解決“唱”和“白”的關係。宣敘調當然是解決“白”、且確保音樂完整性、統一性的重要手段,但絕對不是唯一手段。不論以何種手段,“恰適”才是最優之選。,歌劇《山海情》講述的故事發生自上世紀80年代,是不折不扣的現實題材,涉及大量為觀眾所熟知的日常內容,舞台和觀眾席之間沒有絕對的時空屏障和陌生化審美。在這種情況下,與其生硬“宣敘”,還不如做親近的“接地氣”表達。歌劇《山海情》汲取了原汁原味的方言版電視劇完勝普通話版的經驗,大膽將方言搬上歌劇舞台,與充滿“寧夏花兒”元素、頗具地域特色的音樂,以及“苦瘠甲天下”“野茫茫,情忽忽,荒原古道家何處”式的中國詩意文本表達相得益彰,在個別場次甚至有“千斤念白四兩唱”之感。如下半場表現大山女孩們初到福建時的那句“聞到了嗎?海是鹹的”,觀眾席間,不乏對念白的鼓掌叫好。在那一刻,可以深切地感受到撥動中國觀眾心弦的,可以是高度旋律化的民族詠嘆,也可以是日常生活里久違的一句肺腑。,歌劇《山海情》里有陝西關中方言(西海固地區與甘肅隴東一帶均屬關中文化圈)和閩普,貫穿全劇的多方言使用,不禁讓人聯想到理查·施特勞斯最負盛名的歌劇代表作《玫瑰騎士》。在這部極為複雜的歌劇中,有十餘個主要人物,其中“瓦查奇”和“安妮娜”這兩個調色人物,始終都區別於其他角色(除“意大利歌手”一角外),在演唱時使用了奧地利方言,盡顯詼諧,也符合角色本身的小人物設定。“方言的使用”在世界經典歌劇作品中並非孤例,只是因為中國觀眾在看待世界經典作品時,被西語語系的屏障遮擋了,很難發現其中“端倪”。由此可見,古今中外的歌劇創作者們,皆看到了方言在精準傳遞文本和塑造人物形象上的重要作用。因此,方言在歌劇《山海情》中不是為了吸睛和製造陌生化聽覺,而是樸素地讓人物用“合身”的方式發聲——得福、水花就應該那樣說話,苦水村和湧泉村的仗就該那麼干,加之唱詞中亦不乏民歌小調的吐字歸音,“白”和“唱”的銜接就順暢自然。,民族歌劇的音樂呈現“內容大於形式”,多數情況下,民族歌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民族樂器,但在《山》劇的樂隊配器中,並無任何民樂元素,在聽覺上保證了管弦樂隊聲響的同一性。作曲以旋律見長的優勢分外顯著,無需器樂本身的音色假飾,單從旋律和音樂氣質上就勾畫出強烈的民族符號。從這個維度看,民族歌劇的音樂呈現一定是內容大於外在形式的。開篇的合唱足見作曲家與詞作者的功力,導演高級的調度處理使得大幕一開,就為作品贏得了一個好品相。,上半場表達貧苦、無奈、出逃和不甘,有細節、有情節,展現出苦難中的人性之美,充滿希望且不乏浪漫,洋溢着創作者和表演者的信與真。男主人公得福在變電站數次受挫后,在烏雲密布下的山坡頭,高亢地唱響了一曲《圪梁樑上喊蒼天》,這是對自然的叩問,也是人物在悲絕際遇下發出的吶喊和抗爭,這段詠嘆不是以優美勝出的,而是以苦撼人的。創作者們從聽視覺上承認了貧窮、苦難,承認了不堪生活之苦乃人之常情;之後的披荊斬棘、走向富足才變得有價值且不失真。二幕結尾的定格:村頭微弱的路燈下,三五大人伴着或蹲下、或趴着的純真孩童,於隱現的萬家燈火背景深處,赫然寫道:希望就像一盞燈,照亮了走向未來的勇氣……這不是口號,亦不是決心,但確是有着鄉土底色的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氣神,它溫暖、靜默地存在於中國無數個鄉村和城鎮。在這裏還要提出:全劇中多次出現了先聞人聲、后聞樂聲的無伴奏演唱,這種給人聲留白的方式亦是作曲家的高妙之處,餘味盎然。,下半場表達山海相攜、脫貧攻堅,雖不比上半場細膩緊湊,但也看得出創作者盡量規避口號化的努力,簡約的舞台視覺形象加分不少。眾所周知,閩寧模式不簡單是扶貧大計,也是一條極具代表性的生態移民之路,從漫天黃沙到青山綠水,視覺上僅靠一條延伸至舞台深處、布滿各種帶有象徵符號肌理的綠色道路就簡潔地說明了一切。代表寧的“得福”、代表閩的“陳金山”,兩位優秀的男高音在這條大道上惜別來路、憧憬未來時,誰說愛情才是歌劇里不二的扣人心弦——抒情詠嘆、彼此言明“相信大海有一天會把沙漠染藍”的志願同樣讓人為之動容。這也是一種浪漫。,作為現實題材的原創首輪,《山海情》在結尾處多少有些落荒。儘管從觀眾視域看上去,歷盡萬難終有時,值得一次全場歡歌;但單從劇作本身來看,結尾處依舊缺少了主人公得福的最終成長,這一問題在電視劇的結尾也同樣存在。,好在舞台還有機會,可以伴隨時間、伴隨創作者的打磨不斷髮掘和提升。從歌劇《山海情》首輪演出的口碑和票房上看,它確實讓觀眾坐得住、聽得進去了。它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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