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_馮小剛:世間紛擾,我已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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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電影見到的馮小剛,實在是久違了。,自從2019年12月,由他執導的電影《只有芸知道》公映后,快四年的時間里,他並未帶來新的電影作品,也鮮少接受訪問,就連社交媒體都甚少更新。終於,在今年3月2日,由他主演的電影《忠犬八公》宣布在當月上映,他轉發了這則消息,寫上了四個字“好久不見”。,正是因為這個當口,讓馮小剛出現在了媒體的鏡頭前。請他跟讀者簡單打個招呼,他眯起眼睛,“老朋友們大家好,實在好久不見”,娓娓道來他和這份報紙的淵源,也就此開啟了這次專訪。,言語間,馮小剛還是往常那般平靜、淡然,他收起了銳利和鋒芒,好似參悟了很多曾經的困惑。如同導演徐昂所說,在《忠犬八公》劇組讓他見到了另一個馮小剛,“很輕鬆的一個人,很溫暖,一點兒都不冷。他特別敬業,反覆地配合著狗狗們的表演。”大概也是這份“真摯的堅持”,馮小剛才能站到如今這個位置。問他這些年有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他將答案歸結於“適應”,“過去你拍出一個東西,別人有什麼惡評,你會有些生氣,想和對方辯論,但現在我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因為這是一個多元的時代,每個人都有發表評價的權利,而過去只有少數人有權利發出聲音。網絡時代,只要有網,無論是在廣西的小鎮,還是貴州的大山裡,你都能迅速發表意見。所以一個作品出來,什麼樣的聲音都有,對這一切紛擾,我都適應了,也釋然了。”,他與他的“八筒”,釋放善意的《忠犬八公》,是“剛需”,馮小剛在電影《忠犬八公》劇組戲份殺青的那天,是他整個拍攝期里最難過的一天。,他在片場轉悠着,看着狗狗們,依依不舍,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就跟着它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番話。不舍,他不知道怎麼表達,只是希望這些狗狗們最後能找到一個好歸處。好在,最後大黃(飾演八筒的狗演員)跟了馴狗師,他為這位戲里的搭檔感到高興,自然也不忘叮囑馴狗師——“要好好養它,好好照顧它”。,“愛狗之人”這個稱號,馮小剛當仁不讓。他一直認為狗是相當熟悉人類的,只要你對它好,它是能夠感覺到你的喜歡的;你怕它,它也能感覺到;遇上專門殺狗的,它見了那些人就會哆嗦。狗是很聰明的,也是很真情的動物。如同戲中扮演的角色陳敬修,馮小剛與狗也有一段不解之緣:很久很久以前,總有一隻流浪狗在他家的窗戶外徘徊,尋求食物。那時馮小剛家的孩子還很小,妻子徐帆和片中陳沖飾演的李佳珍一樣,對狗充滿了恐懼,一是怕孩子會被狗咬,二是看到狗心裏緊張,甚至會嚇得跳到椅子上。,徐帆和馮小剛商量了一番,決定找保安把這條狗驅離,但又擔心起對方會如何“處理”它。馮小剛回憶,即便徐帆非常怕狗,但更希望能保護每一條生命,這最終促使她克服了懼怕,決定領養這條狗,“我是真的喜歡狗,但在家裡,你得顧着家人的感受。當徐帆主動說要領養時,我就特高興,給這條狗取名叫丟丟。可能因為曾經四處流浪,被人追過、打過,丟丟怕生,見到人就哆嗦,只敢跟在你後面。到了我家幾個月都沒聽它叫過,只有慢慢帶它適應。後來,它熟悉了,在家裡也終於有了領地感,你在屋裡創作,若是有人來,它會提醒,也會幫你看家、送東西。轉眼就待了16年。我每次外出拍戲都擔心回去看不到它,總是問一問。但很不幸,它在今年大年初三離開了我們……”,馮小剛的眼神里寫滿了不舍。對他來說,《忠犬八公》是一個屬於狗的故事,關於忠誠、關於陪伴。這部有暖意的電影,講述了一家人和狗的情感,包括家人之間的情感。釋放善意,是馮小剛認為的《忠犬八公》的最大功效,“疫情這幾年,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很不好。現在都願意看一些有善意的、溫暖的電影,在這個時候把這部電影拿出來,恰逢其時。我也看過之前的版本,再看完他們給我的劇本,覺得這次的本土化做得很好。我是學畫畫出身的,從視覺上來說,拍攝地選在錯落有致的山城重慶,能拍出很強烈的戲劇特點。同時,這部電影一定可以喚醒人們內心的那些柔軟、善良,我認為拍這部電影是有意義的。”,非專業演員,少一點兒表演的成分,能遮一些丑,縱橫影壇數十載,馮小剛一直在切換不同的身份。作為導演,他被外界視為善於把握市場脈搏的優質商業導演,而這一次,他的身份變成了主演。儘管此前已有電影《老炮兒》中威震一方的六爺,有《建國大業》里的上海灘黑社會頭目杜月笙,有《功夫》中囂張跋扈的鱷魚幫大佬……但表演對馮小剛來說,總覺着“壓力不小”,“我不是專業演員,完全是業餘的。這次表演就跟之前演《老炮兒》時,我同導演管虎說的一樣,我有我的局限性,不是那種可以隨意‘塑造’的演員。經過專業訓練的演員,是可以塑造的。我比較怕這個。比如喜怒哀樂,對於專業演員來說是小菜一碟,你讓他哭,他兩分鐘就‘好,來吧’!你讓他笑,哪怕他認為不可笑,也能‘哈哈哈哈’地反映出來。我不行,你讓我哭,我只有真的傷心了才行,我不想笑的時候你讓我假笑,那演出來的可能就特傻、特假。所以什麼表演,我都求一個真實自然的反應。”,馮小剛淺淺一笑,他說在表演上自己想“藏拙”,因為還沒有老成到擁有一套堅不可摧的表演技法和觀念,所以他會和導演袒露自己表演上的想法,“我會跟導演說,有的時候我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咱看看用什麼別的方式表現高興。總而言之,我希望少一點表演的成分,這樣能遮一點兒丑。”《忠犬八公》中,與馮小剛演對手戲的是被稱為“天生會演戲”的狗狗,他知道狗狗才是主角,自己只是為電影服務的配角。開拍之前,他用很長一段時間與狗相處,讓狗“脫敏”,“狗是天生的演員,它們的演技是無法超越的,你需要順着它的勁來,有足夠的耐心與它相處、磨合,它能讀出你的情緒,從你的眼神、音調,能判斷出你對它的喜愛,知道你沒有攻擊性,它也會對你友善。”,演員陳沖記得,《忠犬八公》第一次劇本圍讀時,一旁的馮小剛總是吸煙,她開玩笑地怪他怎麼老抽煙。這些小細節突然讓她發現跟戲里的人物關係不謀而合,片中她飾演陳敬修的妻子李佳珍,也會“嫌棄”丈夫這不好那不好,這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默契。戲拍完了,陳沖評價這位搭檔——他充滿着善意和愛意,身上沒有刻薄的東西,是一個很真情的人,“他和狗在一起的時候非常溫柔、和藹。他還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每次提起我們共同認識的人,講起他們的故事,都充滿了真摯,也能看出他很注重往日情誼”。,而陳沖的參演,成了馮小剛飾演男主角的又一動因,他笑說,當年在部隊就愛看陳沖的電影,“上世紀80年代初,陳沖早已是家喻戶曉的明星,我沒事就搬着個小馬扎去看電影。從她的影迷,到和她演兩口子,這多有意思啊!”,創作的魅力,拍電影要拿出熱情,熱情沒了就變成受罪,在電影圈打拚的這些年,馮小剛坦誠,“會有興奮的時候,會有力竭的時候,也會有疲憊迷茫的時候”。他時常想,創作的魅力就在於打破自己,打破擁有的創作習慣。雖然他早已憑藉曾經的那些方式獲得過褒獎和認可,但他向來把外界的誇讚看得很淡,因為心中有數。這個行業就是這樣,有高峰也有下坡。他曾想過,理想的工作狀態是什麼樣子的,也試着在如今65歲的年齡段里尋求更舒適的平衡,“如果我不拍了,休息,好像也行,比如我喜歡打球、喝酒、聊天,每天就做這些事情,365天‘專業玩’其實也有些無聊。我理想的節奏是,一年有一個兩到三個月的拍攝期,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此,再做一兩個月的後期,也就是有五個月的奮鬥期,剩下的時間可以輕鬆地、悠閑地生活,這是特別理想的。”,“但,我知道在這個行業里年輕人做不到這個(笑)。”馮小剛解釋說,“從一個攝製組出來,有時候能休息一两天,有時候是今天這個劇組殺青,明天就進另一個組了。可以說他們的生活完全被綁在了‘拍攝’的戰車上。我看到他們覺得很辛苦,甚至覺得長此以往這樣忙碌,也會有不太好的效果。因為拍電影,還是要拿出熱情來。一年到頭,你不停地、一個接一個地拍,你的熱情就沒了,沒了之後,拍攝就變成一件很受罪的事。”,忙碌的工作與嚮往的生活究竟如何平衡,馮小剛這些年也試着尋找,給自己畫出“蹺蹺板”,一頭是“沉浸”,一頭是“放空”。“體力的付出,長時間起早貪黑,吃盒飯……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肯定做不到太過操勞,但完全不幹了也有點沒意思。無論如何,還是渴望通過電影做表達。所以像《迴響》這種13集體量的作品,就很適合我,如果現在你讓我拍個大幾十集的(作品),可能我就完全沒那份耐心了。或者,拍攝量超過兩個半月就容易渙散,一渙散就會對付,這樣是不對的。在工作時間里我是絕不對付的,我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馮小剛最近也看了幾部年輕人拍的電影,正在熱映的《臍帶》《不止不休》,都是年輕導演的處女作,優質的程度讓他覺得興奮,也真心為“挺棒的後輩們”高興。他還看了大鵬執導的電影《保你平安》,讓他愛不釋手,電影有很多很好笑的地方,同時也有真摯的情感,娛樂的外衣里包裹着深刻的主題,關於網絡暴力以及導演的態度,讓馮小剛與之深刻共情。前不久他見到了大鵬,特意和對方說,“這個電影特別好,也希望你一直堅持這樣的創作,一直拍下去。”,他認為,年輕人其實並不需要長輩們不停地提醒或是打預防針,哪怕後者的經歷比他們多,或者有更多摔跟頭的經歷,但這些都是需要經歷、體悟、感知的,“一個人在沒摔跟頭之前,你告訴他‘要小心啊’,對方是意識不到的,只有當他真的摔了倆跟頭,才會懂得。要放手讓他們去體驗,去真實經歷,這樣才會有更多深刻的感知。世界是他們的,沒必要事事讓我們這些老人嘮叨。”,【聽他說】,關鍵詞:馮氏喜劇再回歸,馮小剛曾一舉開創中國影市“賀歲檔”的先河,電影《甲方乙方》《手機》《非誠勿擾》的上映,讓他成為賀歲檔的常客,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最喜聞樂見的,是在這個檔期里看到“馮氏喜劇”。但這幾年,他缺席了。馮小剛說,這並不是有意為之,有些作品由於題材的原因,不太適合在賀歲檔上映。但電影的創作不應該看檔期、局限於類型,比如《芳華》也是在賀歲檔上映,觀眾並不會因為它不是喜劇而不喜歡,所以只要電影好看就行。這麼多年來,好不好,難不難,馮小剛似乎早已習慣,但他依舊有創作慾望想表達,比如他今年就將拍攝喜劇電影《非誠勿擾3》,這是他需要的,因為拍攝的過程肯定非常愉快,他也期待着這部電影的開拍。,拍喜劇的感覺,我是比較懷念的。以往我拍了一些(喜劇電影),被大家稱為賀歲片,市場反饋也很好。但話又說回來,作為導演,你總是拍一個類型的東西會有審美疲勞。因此,我也希望不斷做出改變,後來就拍了一些“另外的電影”,比如《集結號》《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芳華》《我不是潘金蓮》等,這些不同類型的電影讓我的創作保持新鮮感,再加上有些東西是我沒有接觸過的,對創作來說是一種挑戰。,說實話,我覺得自己挺運氣的,能有機會做不同的嘗試。因為很多時候創作者容易被市場綁架,大家總說,“你拍這個,這個票房多;你弄這個,這個受歡迎”,結果你就被綁在這輛“戰車”上下不來了。要重啟《非誠勿擾》的原因,是因為我認為“市場永遠是需要喜劇的”,不是說永遠需要馮小剛拍的喜劇,後邊那麼多導演在喜劇上都有所成就。我選擇今年,似乎是一個恰當的時機,也因為好幾年我都沒拍電影了。那麼,一入手要拍(電影),我覺得還是選擇一個比較輕鬆、比較好玩的類型。,自述:馮小剛,關鍵詞:執導網劇是“下凡”?,此前電視劇《北轍南轅》《迴響》的熱播,讓觀眾看到這幾年馮小剛的身份轉變。比起擔綱導演,他做監製,執導網劇,基於“大銀幕優先”的刻板印象,外界會認為這是一種“下凡”的行為,他又是如何看待這種說法的?,我覺得是這樣,拍《北轍南轅》《迴響》也是受疫情的影響。疫情改變了很多人的觀影習慣,很多觀眾開始習慣在家裡,在電視上看影視作品。播放平台上也有很多的電影,除非像《阿凡達》《星球大戰》那樣的視效大片,需要依賴大銀幕和視聽效果,但一般的故事片,你在家裡看也挺舒服的。倒杯茶,拉開一罐啤酒,點上一根煙,就算來電話了,“啪”一下把影像暫停了。但在電影院看,你上個廁所就漏掉一大段情節。我相信,現在家裡有個60寸大電視也不是奢念,音響也能有立體聲。並且我知道很多國外的大公司,比如奈飛、蘋果、HBO,都在製作網絡上、電視上播出的電影,這樣的做法為很多喜歡創作的導演、編劇提供了很大的舞台。,你想想,你讓一個人專門拿出幾個小時去電影院,來迴路程的費用,坐在裏面還不能打電話,確實有點不方便。現在大家的時間越來越自主了,你要在家裡看一個平台上拍的東西,其實可以等着工作忙完,睡覺前看一個小時,明天再接着把它看完,這更符合現代人的觀影習慣。,還有就是有時候一本長篇小說,你把它壓縮改編為一部電影,要扔掉很多比較有意思的細節,但是一個十集的劇,剛好是一本長篇小說,每個人物都能呈現得比較豐滿、立體,有它的前史,亦有它的空間。,口述:馮小剛,關鍵詞:迎合市場還是忠於自我,拍電影對馮小剛來說就是一次熱情投入。身處於此,他能感受到中國電影工業正在經歷的巨大變革。作為從業人員,自然也會被變革影響,他明白來自外界的反饋不可避免,是想要忠於自我,還是迎合市場,他認為在矛盾中尋求平衡的標準是“內心”。採訪的最後,問他“為什麼這個年代沒有那麼多經典了”,馮小剛給出了自己的看法。,面對選擇,首先是你要對得起自己的心,要問自己究竟喜歡不喜歡這個東西。如果你不喜歡,哪怕別人告訴你“市場會很熱,會大受歡迎”,但你的情感是投入不進去的,甚至最後會變成一次完成任務式的拍攝,那是不好的。任何作品,首先要自己被感動,才可能拍出來感動到別人。,如今,確實沒有那麼多經典了,我想大概和氛圍有關,比如現在的互聯網,比較容易“扣帽子”。但從本質上來講挺牽強的,會去肆意判斷一個作品存在着什麼樣的問題,若總是揪着問題不放是不太好的,也很可怕。很多創作者會因此而提心吊膽,於是就會去找最穩妥、最安全的方式進行創作,大家的視野從而變得越來越狹窄,就完了。因為大家都被擠在安全通道上。我覺得這樣的現象應該改變,應該更包容、更放鬆地去提供一個寬厚的創作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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