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聯盟2號站_送別楊苡,閱讀她的“碎碎念”百年私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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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7日晚,楊苡先生去世,享年103歲。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讀到她的口述自傳《一百年,許多人,許多事》的“中西十年”章節,也是全書最無憂無慮的部分。楊先生回憶學校有老師去世,她和同學們一起唱《渡過死海》(Cross the Bar)以表懷念,“這番辭行,我好揚帆,我雖必須辭別時間空間,遠遠隨了潮頭,我卻希望與我舵工會面,當我入海時候……”閱讀到此,楊先生的離世正好可以用這首歌來送別。,楊先生以首創《呼嘯山莊》這個書名聞名於世,是一位傑出的翻譯家,同時也是著名翻譯家楊憲益的親妹妹。我原來對她的了解止步於此,閱讀此書,才得以走近她的百歲人生。,楊先生生於1919年,正好是新文化運動開始。除了哥哥楊憲益,她其他的家人也厲害:姐姐楊敏如是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教授,姐夫羅沛霖是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父親楊毓璋是天津中國銀行首任行長……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在此書中看到沈從文、穆旦、冰心等大名鼎鼎的人物。,不過,楊先生講述他們時,並不是以“你看,我認識這麼多名人”而自傲的態度,相反是從一個親歷者的角度,給我們提供了不少這些人物的生活細節。我認為此書最耐看的,就是這些細節,也不得不佩服楊先生驚人的記憶力。,此書之所以能夠問世,一方面來自楊先生本人的口述,一方面也來自學者余斌持續十幾年的努力。他在後記提及這本口述自傳特點,“依我之見,對楊先生而言,口述實錄的一大好處,恰在於它方便容納看似旁逸斜出的零零碎碎”。比如,沈從文在張兆和來之前不善於照顧自己,穿的棉襖總是掉棉絮;吳宓在西南聯大授課時,不受歡迎,口音特別重;穆旦總是為情所傷……這些著名人物在“正史”上總是正兒八經的模樣,到了這裏變成可親可感的人,他們也有常人的弱點和悲歡,也有生活的窘迫和齟齬。,余斌提及,“我一度很執着地想在書名中嵌入‘碎碎念’三個字,在我看來,‘碎碎念’恰恰是楊先生記憶與講述的特點,關於記憶點點滴滴的細碎,也關乎她記憶的展開方式。同時,不停地憶念,正說明故人故事,以及其中承載的親情、友情、愛情和世情,已是楊先生生命的一部分”。,“碎碎念”的確非常精準,身處大家族中難以言說的壓抑、委屈和痛苦,中西女校的教學方式、姐妹情,西南聯大的宿舍、飲食,結婚後的煩難、抑鬱……如此細緻地講述給我們聽,那麼真切,那麼坦誠,那麼事無巨細,正是此書最可貴的地方。,做這些口述時,楊先生已經是百歲老人了,她生命中所熟知的那些人大多已經離世,所以她得以知道這些人整個的生命史,“許多人,他們的事從頭到尾都知道大概,有頭有尾,聽上去就像一個個故事了。這些人和事不時想起,想忘也忘不掉,有時又不願想,因為好多人,一輩子過去,細細想來,更像是一出悲劇”。閱讀過程中,經常在一章結束時看到類似“他後來失蹤了”“這個人死得很慘”“她被抓走從此音訊全無”等結語,讀來讓人心驚。,楊先生不講大歷史,但身處一個動蕩的時代,無論你願不願意,都會見證各色悲慘動亂的人生。“想起過去的人與事,也像過電影似的,只是一會兒是彩色的,一會兒是黑白片。串一塊兒,又像是夢,的確也做過很多夢,越到現在夢越多。過去的那些人和事越來越遠,時間在往前走嘛,越遠就越像夢。”,這個夢裡,我想“大李先生”恐怕是最瑰麗的那一個。“大李先生”是巴金的二哥李堯林。楊苡當年還是一個愁悶的少女,她給當紅作家巴金寫信,不僅得到了巴金的回信,還因此結識了李堯林。全書最美好最動人的部分,都是關於“大李先生”的。楊先生一直強調她與“大李先生”之間的情感不是愛情,而更接近於兄妹,但“大李先生”是否對楊先生有愛呢?這個讓人遐想。,楊先生回憶,“我希望他(大李先生)聽到唱片會知道是我在等他,在放給他聽。他的確也會朝樓上望過來,雖然他並不能看到我。我不會站在窗前,開着窗戶在樓上和他說話更是不可能的,我只會遠遠地看他兩眼。就這樣母親已經起疑了:怎麼老是把唱片放得那麼響?當然即使她到我房間里來,看我在幹嗎,甚至往街上看過去,也發現不了什麼,因為她並不知道有個‘大李先生’”。,而“大李先生”在知道楊苡要去上大學后,“他帶我走到了海河邊……我們站在海河碼頭一帶的岸上,看見遠處一艘白色的大輪船緩緩地駛去,一點點變小,最後消失,這景象帶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新鮮感受。‘大李先生’站在我身邊,輕輕地說,你看,你就會坐這樣的輪船離開你的家鄉的。我傻乎乎問了句,你呢?他嘆口氣說,我遲早也要走的”。聯想到後來“大李先生”的凄慘遭遇,真是讓人唏噓。,最後回到口述者楊先生自己身上。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無比可愛的人,她總說自己是一個笨學生,比之於聰慧的姐姐和優秀的大哥,也比之於她的那些傑出的同學;她也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名人,甘於做一個普通人。正是這樣平和的心態,才讓全書充盈着她謙和的氣息。,“好玩”是此書頻繁出現的一個詞。余斌說:“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是‘好玩’。‘好玩’影響到她的記憶和對記憶的篩選,後面未嘗沒有一種觀人觀世的態度。”我想,如果沒有這種態度,她很難在這一百年的動蕩中安然處世到現在。而今,她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還好,她為我們留下這樣一本口述自傳,其價值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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