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註冊_徐浩峰:重回舞台,不離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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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浩峰的創作身份之多重,在國內的藝術家中是不多見的。作為導演和編劇創作電影時,在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執教時,他是“徐浩峰”;作為作家、文藝評論家著書立說時,他是“徐皓峰”。不過藝術形式的變換和署名的區分,並不影響他的作品都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鮮為人知的是,在成為電影導演之前,徐浩峰還曾是一名話劇導演。,闊別話劇舞台近20年後,徐浩峰將推出話劇新作《搭手飛人》。該劇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出品、演出,徐浩峰、徐駿峰編劇,徐浩峰、呂波導演,擬於今年8月在京上演。,話劇《搭手飛人》仍然非常“徐浩峰”,像他的電影《師父》一樣,聚焦民國時期的天津武行。該劇藉助當代與1916年兩個時空的切換,通過一個愛情故事,展現上世紀初武術界人士的恪守與創新。,近日,記者圍繞華語武打片、武行電影、話劇《搭手飛人》的創作等話題,對徐浩峰進行了專訪。,電影導演可以沒時間導話劇,但不能不會導話劇,北青藝評:您在公眾心目中最知名的身份是電影導演,所以會感覺您做話劇是一次偶然的“跨界”。,徐浩峰:不是。在2001年和2003年,我導演的話劇《北京無冬天》與《這塊兒的黎明靜悄悄》,分別在北京人藝小劇場與實驗劇場上演。我當上電影導演之前,首先是一名話劇導演。有一個原因是,當時成為電影導演很難,因為需要投資的額度比較大,做一個話劇相對容易。,北青藝評:您的舞台作品也會和電影作品一樣具有強烈的作者屬性嗎?審美和風格也是一致的?,徐浩峰:一個導演的審美由多方面的因素造就。我的電影觀被法國紀實美學和蘇聯批判現實主義塑造,這是我主要的審美依託。,日本電影界認為我和鈴木清順導演非常相像。鈴木清順的電影與現實主義電影脫離得比較遠,他往往採用日本古典戲劇的觀念拍電影。日本電影評論界認為,我的鏡頭和節奏也不是現實生活的寫實派,而是像鈴木清順的作品一樣,是一種帶有戲劇舞台構成的電影。,這種定位很有趣,日本電影界希望我能承認。我去日本參加活動,他們會開玩笑稱“鈴木導演來了”,還會送我鈴木清順的作品DVD。日本的電影理論儘管比較發達,但此種評論我並不能接受,我的電影和鈴木清順的區別還是挺大的。不過這也促使我認真思考了我的電影風格形成的根源。,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受蘇聯文藝的影響,要求電影導演必須有導話劇的能力。電影導演可以沒有時間導話劇,但是不能不會導話劇,否則就是缺條腿。我在電影學院求學期間接受的是這個體系的訓練。課程里,電影導演至少要有一年半的舞台實踐,必須會寫舞台短劇,能自己上台演話劇。我沒有主動把戲劇的美學特徵融入電影,這是學習的藝術體系對我造成的影響。,另外,中國的一些城市在民國時期深受法國文化影響。在法國文化里,電影界和話劇界之間沒有隔閡。這也造就了民國時期的中國電影導演和明星,基本上都是從話劇團出來的。一個演員、導演一旦拍不了電影,就會回話劇團。這種現象在法國直到現在都很自然。,我在電影方面努力追求的,還是想延續我的老師——第四代導演們致力的、把法國的紀實美學和蘇聯的批判現實主義相結合的一種電影形態。這是我做電影的終極理想。這種形態的電影在我看來就是最好的電影。但是由於我的話劇舞台實踐,無形中影響了我的剪接和我指導演員表演的方式,以至於出現了日本電影界的那種評價。,愛情是大眾影視和話劇里的旋律,北青藝評:這部話劇和《師父》《門前寶地》一樣,聚焦的都是民國時期的天津武行。為什麼對那個時期的天津武行這麼感興趣?,徐浩峰:天津武行是我得天獨厚、能夠立起來的創作素材。我的母系中的一些人,是舊時代天津社會結構中的主幹人物;我姥爺的弟弟李仲軒,是天津武行中的人物。我由於家庭原因,從小聽到各種各樣的傳聞,長大以後有機會去掌握家族口傳之外的一些社會資料。這樣,慢慢形成了我獨特的題材。,北青藝評:《搭手飛人》根據您在《收穫》上發表的小說《白俄大力士》改編,但從名字到內容都做了很大的調整——愛情由點綴變成了主線,如此改動的原因是什麼?,徐浩峰:原作是一個寫作小說的探索,敘事可以放開,但是話劇要在一個有限空間完成敘事,所以事件的選擇、情節的選擇和人物關係的處理方法都要發生變化。原作小說里,關於男女感情的筆觸特別次要,一個男人回想了一個女人兩次,只有一千來字。變成話劇之後愛情就要成為主線,而且不是男人自己回憶了兩次,必須得有男女現在時發生的事件,這是新加的。原來極力描寫的打敗大力士的事件,在劇里反而不那麼重要。,我現在做的電影和話劇,都是大眾文化產品,不是早期的文藝片。就像做音樂,如果做純藝術的、實驗的音樂,旋律就是音樂家要拋棄的;但是如果做流行音樂,就總得有一個旋律,這是與更廣泛的人群溝通的基礎——愛情在大眾影視和話劇里就相當於旋律。大眾影視、商演話劇,需要一個能與觀眾溝通的載體。你一談愛情,所有人都能跟你溝通上,之後你附帶想說的比如哲學等別的信息,才能被接受。,北青藝評:女性形象在您的作品里發生變化,也是因為要考慮大眾的接受度嗎?您的首部電影《倭寇的蹤跡》里的女性,帶有神秘的異域風情,但《師父》《搭手飛人》中的女性,似乎完全融入進了當時的社會環境。,徐浩峰:《倭寇的蹤跡》是典型的文藝片,針對的目標觀眾是小眾電影愛好者。跟那個群體的人講愛情故事,他們不願意聽,會說,別跟我講這個,講點別的。這部電影與《師父》《搭手飛人》屬性不同。,北青藝評:您在《搭手飛人》的“導演的話”里,說這部話劇通過一個愛情故事,展現上世紀初武術界人士的恪守與創新,這二者怎麼能發生關係?,徐浩峰:男人守信是當時社會運作的規則。如果男人不守信,社會一定走向衰敗。為什麼說中國社會是禮樂之邦?這其實在說是一個口頭契約的社會,好多事不落紙面。這個劇講一個男人當眾立了誓,然後怎麼堅守誓言。通過展現一個曾經真實、現代已經不存在的婚姻觀,講述老輩人如何說話算話。時代一直在變,那個男人怎麼讓自己掌握的看起來走向沒落的頂尖技能繼續保持領先?這就涉及創新。,技術與表達並無矛盾,北青藝評:20年來舞台表演藝術行業有很大的變化,您對現在話劇舞台流行的風格和技術了解嗎?是否擔心“跨界”會有風險?,徐浩峰:技術與舞台之間本無矛盾,就像科技和武術之間不存在矛盾。清末,民間最早使用槍炮的是鏢局的人、練武術的人;民國時,軍校里同時培養格鬥和使用槍械的技能。當一個特工沒有武器,可以用筷子解決問題,但如果他有了手槍,幹嗎還要用筷子?在現實里,這不會成為一個問題,可能屬於做文化的人生造出來的一個矛盾。,做藝術,有人追求豐富性,有人追求極致。曾經在蘇聯的話劇舞台上,一把椅子可以像機器人一樣行走,一塊幕布可以像漩渦一樣旋轉。關於舞台上的技術,有的人喜愛,覺得可以用技術講故事、講哲學;但是有的人認為一切技術都是多餘的,人身是舞台上最大的造型,所以有些話劇的舞台很乾凈,除了演員沒有別的——這是不同的審美,不構成技術與表達的矛盾。,我沒覺得有什麼風險。就我自己而言,我不是實驗型的話劇導演,我做的從來都是強故事性的話劇。,武俠片、武打片、武術片還是功夫片?,北青藝評:“武”字好像永遠和您的名字捆綁在一起。與其他類型電影相比,華語武俠電影有很多稱謂,包括武俠片、武打片、武術片、功夫片等,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這些稱謂之間又有怎樣的聯繫與區分?,徐浩峰:武打片在電影學術上研究並不廣泛,國內沒有幾個人寫研究武打片的學術論文。這些稱謂不是電影理論家起的,是報紙媒體起的,所以有那麼多命名。一些電影理論家寫論文時,會隨俗用一些媒體的命名,造成了這類電影的命名比較亂,至今在學術上不是很清晰。因為要形成一個學術層面的概念,必須得有至少達到上千人撰寫論文進行研究的規模,而現在只是零星幾個人去研究,因此命名並不固定。,北青藝評:如果給這類電影一個統一的命名,您覺得叫什麼合適?,徐浩峰:我只能談我的電影,或許可以叫“歷史行業劇”。我拍的武行電影,不單展示武術,還講這個行業里的一些運作規則。這樣就跟之前的武打類的片子拉開了一些距離。,胡金銓繼承文人審美,李小龍探索故事模式,北青藝評:胡金銓的人文武俠電影,也與絕大多數這類電影有明顯的區別。您在文章中曾談到,他的《龍門客棧》《俠女》《空山靈雨》等的武術設計,與影片的情節意境相匹配,整體頗為完善,但絕大多數武打片的動作與表達之間,存在較大的割裂,並不融洽。,徐浩峰:胡金銓肯定是世界級的電影導演,這不是我評的,是國際權威評價。他繼承的是中國文人的審美和傳統,他的畫面不是西方的,傳承的是北宋之後中國山水畫的系統和文人雅士的審美。,上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香港電影確立了武術指導制度。這個制度下,包括張徹的電影在內的眾多武打片,常規來說有兩個導演,一個負責文戲,一個負責武戲,這樣勢必逐漸造成故事情節和打鬥樣式的脫節。因為武打導演提供的某種動作很漂亮的打鬥樣式,屬於鮮明的商業元素符號,可以在上百部、上千部武打片里複製,跟單部武打片里的文戲是沒有關係的。,胡金銓也有武術指導,但性質屬於武術顧問,不是武打導演。武打場面基本是胡金銓自己拍,所以他的大部分電影風格比較完整統一,沒有明顯的商業插入的感覺。他雖然說自己不懂武術,可是他的京劇底子很厚,參照京劇武打調度的方式編排武打動作。,北青藝評:胡金銓後期的電影《笑傲江湖》,似乎也是一部割裂性作品,這是因為徐克等人的介入嗎?您如何評價徐克?有無對您的創作產生一些影響的武俠電影人?,徐浩峰:徐克繼承的是明清奇幻文學的傳統,文學史上的名字叫神怪小說,人的生理反應是超人式的,時代背景完全脫離朝代或者現實。清朝時期李百川寫的《綠野仙蹤》,民國時期還珠樓主著的《蜀山劍俠傳》,都屬於神怪類。,李小龍是真的在打功夫,但可惜能體現李小龍風格的,只有他自己導演的《猛龍過江》。他其他的作品,要不然套上一個007式的故事,要不然講一個國恨家仇式的故事。他想從習武人的行業里探索出一種新的故事模式,只是老天給他的時間太少了。,我把李小龍的《猛龍過江》視為我做的武行電影的一個前兆作品。一個習武的人被自己的老街坊派去給他們的親戚和以前的舊鄰居幫忙,有着以前的武打片里沒有的、獨特的人際關係。李小龍提供的老鄰居式的人際關係,是有新意的。,武俠衰落,因為它不再是青春的參照物了,北青藝評:現在大眾尤其年輕人,對於武俠電影的熱情,與以前相比減弱了許多。,徐浩峰:因為現在作為青春參照物的事物有很多。歌星、球星、遊戲、歐美青春電影、課後讀物等,都會拉走一批年輕人。我上初中的時候,武俠小說是主要的課餘讀物。除了這個,還有一點零星的來自港台地區的錄像帶,也是武打劇集。我們那個時候比較單一。,北青藝評:華語電影界的大家,侯孝賢、李安、張藝謀、王家衛等,他們拍的文藝片在國際上贏得很高的聲譽之後,總會嘗試拍攝武俠電影。這種情結,能否從我們的傳統文化里找到合理的解釋?,徐浩峰:在他們成長的年代,武俠文學起到一個青春參照物的作用,有點類似現在的青春文學作品,年輕人要從武俠小說裏面學習生活經驗,藉助武俠小說確立愛情觀,在武俠小說里體驗人間的豐富性,這是一個青春烙印。,但是現在這種現象不存在了。我們這代,是最後一批這樣的人。再往後,武俠小說不再承擔青春文學、青春參照物的作用。情結一定跟青春有關,你的青春里有過,到了中年就想做一下;青春里沒有,就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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