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奇譚》中的第四集《鄉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是八集動畫短片集中片名最長的,這部短片沒有花里胡哨的特效炫技,沒有緊張刺激、跌宕起伏的劇情,更沒有說教式的論述,僅是非常平實地呈現了人們在鄉村的生活——村裡的人沒事會在村落里轉悠,大家蹲在門口吃飯話家常,村裡的娃會經常有稀奇古怪的幻想,也總是好奇為什麼自己有“三個影子”……整部短片將人們帶回童年,也反映出城市化進程中,許多鄉村逐漸變得冷清的現象。,整個故事做了兩年。這兩年裡,曾創作出《我和吸鐵石和一個死去的朋友》《外婆的藍色鐵皮櫃輪椅》的導演劉毛寧,也經歷了從模糊到清晰,從無到有創作過程,持續輸出他對二維動畫的理解和創意。當被問到最想給觀眾帶來什麼?他說是“愉快的悲傷”。“最後巴士帶走了一切,帶走了神仙,帶走了王孩兒,帶走了童年回憶的一切,我希望觀眾看完會有一種愉悅的悵然若失,有種愉悅的憂傷,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很好的情緒’。就如同一個讓你有所觸動的片子,你看完以後很愉快,會有淡淡的思鄉之情和失落感,但內心的憂傷也是愉悅的,心裏受到衝擊,更是有了治癒。”,在獲得上美影和總導演陳廖宇的邀請后,劉毛寧開始設想,要找到一個怎樣的故事,既符合《中國奇譚》的大命題,也能進行自我表達。他思考了很久,發現自己依舊還是對人和家鄉的關係感興趣。拿他自己來說,現在他的生活習慣、思考方式有很多過去的痕迹,這和成長環境密不可分。包括兒時他對很多事物的好奇,對認識未知事物的渴望,以及感受到的神秘,他覺得這對每個人來說都足具吸引力。於是,他決定將自己對過往的體會,以及對鄉村孩子成長的所知所感呈現出來。,劉毛寧說,《鄉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的故事背景就發生在他的家鄉——河南省禹州市洪昌鎮港流村,他選擇用方言的方式講述,是想增加觀眾的共鳴感。古早的鄉村生活都體現在了畫面和細節里:鄉間小路、錄音機、老縫紉機、舊電視,孩子們玩着抓螞蚱,對未知事物感到好奇。他們會納悶為什麼眼睛瞎了的爺爺可以做菜,是不是有妖怪在幫他忙……這些細節在動畫上線后引發了觀眾的廣泛討論。有評論說故事反映了農村孩子的想象,對童年的回憶,對變化的失落,這些解讀劉毛寧也看了很多,他說每種解釋都有道理,都挺好的,每個人看到作品都會有共鳴的地方:“作為創作者,本質上不應該對自己的作品做過多解釋,因為片子創作出來之後,就不再屬於作者,這是我一直很堅持的。我非常樂於見到觀眾對於它的解讀和猜想,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還是在展現時代變遷的概念。時代在走,人在長大,村裡來了新事物,再吸收、再轉化是必然發生的事情,這個過程一定會推陳出新,但希望在改變的時候還能念在過往。”,短片的故事是從主人公小時候在家門口看到的三個影子說起,那三個影子其實是家門口不同方向的三個燈照射造成的。每個人只有一個影子,而自己有三個影子,他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從此看待人和事的視角也不一樣了。這樣的細節和講述在短片里還有很多,體現了孩子豐富的想象力和好奇心,劉毛寧說他也很懷念童年那種古怪且珍貴的幻想:“小時候為什麼有那麼多想象力?因為你對世界的了解不太深,很多東西在你面前是模糊的,因為不太確定這個東西是什麼,你在長大過程中就想着把這些東西明確,環境也越來越真實,也很正常地會產生猜測和幻想。長大以後你定義了、做了解釋了,有了答案卻失去了對世界的好奇,對生活中一些細節的敏感,可能沒有那麼模糊了,這很正常,但我覺得還是應該在某一個時刻保持對世界的好奇,觀察生活的一種敏感,雖然難做到,但會讓生活更有意思。”,主創對談,新京報:這部短片充滿了細膩,很多評論認為畫風讓人踏實、舒適,還原了平淡的農村生活。既然是根據你成長的地方來創作的,是否在畫風呈現上沒有太大的壓力?,劉毛寧:也不是的,現實生活和你呈現在熒屏中的畫面還是需要連接、轉化的過程,如何把現實元素更統一、和諧地放在畫面中是需要投入心力去做的。畢竟這是動畫片,不是紀錄片或是繪畫作品,短片整體講求影像複合,在整體呈現美術視覺時我們還是有篩選元素,讓整個場景變得更為統一。比如現在鄉村有的房屋已經很高了,為了整體協調會把有些房子高度去掉,又或者有些過於新的就會把它往回拉一點,形成更和諧統一的美術表象,這個過程很微妙。,新京報:片尾的煙花和嗩吶成為最點睛的兩筆,尤其是主角放竄天猴,它代表了什麼寓意?,劉毛寧:第一次放的竄天猴是插在地上放的,它飛得不是很高就爆炸了。第二次放,他其實猶豫了一下,就站着拿在手裡點燃,舉起來放了(當然小朋友不要模仿這個鏡頭,容易炸傷手),那個就飛得更高了。我想說的是,我們都是從土地上生長出來的,或許長大后離土地越來越遠,離開土地、離開故鄉,你可以飛得更高更遠,但即使這樣,你也應該時常回望下自己曾經紮根的地方。雖然沒有那麼高,但曾經很穩,有根基,有基礎,會讓你很踏實,很安心,即使成長了,也不要忘記過去,要時常回望一下自己。,新京報:片中主人公男孩是照着誰來畫的?有沒有什麼參照?,劉毛寧:我覺得這個男孩挺漂亮的,也不是參照我畫的。我小時候覺得自己長得挺好看的,但現實可能是另一種情況(笑),我非常欣賞有心事的角色容貌,他的樣貌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感。,新京報:王孩兒出現在片名中,他也是短片主人公眼中一個很重要的存在,這個人物是一個怎樣的存在?這個孩子給了主人公怎樣的認同感?,劉毛寧:王孩兒是有原型的,我們村子里也有一個類似的孩子,但我的創作是一個從模糊到清晰的過程,成長亦是如此。我一直認為王孩兒是村子里變化最小的人,甚至是唯一沒有變的人。所有的人都在改變,大家在追求很多東西,經濟效益、出城賺錢,這些不是不好,也是時代發展的必然結果,但王孩兒由於他自身的特點,沒有因為這些變化而改變。他象徵著村子里最純粹的人,有最純粹的品性。再比如神仙是一種民俗象徵,都是人們生活中積累下來的東西,人和文化組成了村子,隨着文化的流逝也好,村子的消亡也好,這些變化帶走了村子里唯一不變的人,帶走了習俗。帶走了就帶走了,至於是用什麼方式走的,走向哪裡,我不太知道,因為歷史的發展,文化的去向,可能會以另外的方式再回來。王孩兒走了,也算是一個開放性的結局吧。,新京報:這部短片的最後成果滿足了你的自我要求嗎?有沒有什麼遺憾的?,劉毛寧:幾乎沒什麼,但觀眾真的很厲害(笑),中間有一個小BUG(缺陷),狗的尾巴正搖着,消失了一兩幀,我看到彈幕上有說這個,謝謝觀眾的指正,我挺驚喜的,說明大家真的看得非常認真。,新京報:短片呈現的鄉村生活,細節非常多,比如香椿恭弘=叶 恭弘拌豆腐、剝花生、給狗擦藥、抓螞蚱,如何將這些細節還原得如此逼真?,劉毛寧:人人生活中都有很多細節,在展現鄉村生活中自然會選取一些,比如香椿恭弘=叶 恭弘拌豆腐,這是我認為很獨特,又能讓人共情的美食。因為每個地方都有它專屬的食物,不是說一定要豪華大餐才可以,我反而更喜歡那種細小的、帶着人味兒的東西。所以,我們裏面的細節基本上都帶着人的痕迹,更加生活化,要體現出人的質感,與人共鳴。,新京報:一直堅持二維動畫創作,這部短片的畫風也得到大家的認可,《中國奇譚》的走紅對你來說是一種激勵嗎?,劉毛寧:最近大家都在討論《中國奇譚》,對創作者來說當然是種開心,也是莫大的鼓勵。創作的作品能被別人認可,比自己說再多的話都強。能獲得觀眾的期待和大家的喜愛,這真是對作品最好的回饋了。其實我總認為,自己現在的生命經驗有限,現在的生活是當下的生活,創作也是如今的創作,還需要找到更多的角度創作離我較遠的故事,這件事情上我會一直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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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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