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員有兩種,一種有如同飛鳥般的靈氣和美麗,一種有沉着淡定的穩定演技。而這兩種特質,梅婷兼而有之。,網劇《回來的女兒》開播沒多久,“梅婷終於拿到了安嘉和的劇本”被網友玩成熱梗,20年前的代表作《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重返今天的影視現場。一轉身,她又出現在《打開生活的正確方式》中,在劇中表現出來的新能量亦令觀眾耳目一新。,作為一個出道近30年的演員,一直能成為影視劇的女主角,並不容易,背後有更多的堅持和能力所在。與此同時,步入中年之後的她,似乎也面臨着許多同齡女演員共同的困境:下一個代表作還有多久才會出現?,初印象:那些美麗脆弱、惹人憐愛的女性形象,1994年,19歲的梅婷已成為南京軍區歌舞團正排級幹部,此時她的專業技能是舞蹈,但梅婷認為一直跳舞不是最適合自己的選擇,開始考慮職業轉型。,這一年她遠赴俄羅斯,成為12集兒童劇《血色童心》的女主角楚楚。那時的她,就像女主角的名字,楚楚動人,看起來還有些青澀,她的形象以及和陸毅的對手戲,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血色童心》拍攝時正值俄羅斯最冷的季節,零下40多度的嚴寒,連攝影機都停工了,梅婷身上的雞皮疙瘩像火柴頭一樣鼓起來,每拍完一個鏡頭,工作人員就用燒酒給她擦拭身體,就這樣用半年時間才完成了所有的拍攝。但經過了這一特別艱難的拍攝時期,梅婷發自內心地愛上了表演,她決定將此作為一生的選擇,從部隊退役,考取了中央戲劇學院。,但她的人生道路在兩年後又發生了些微轉向:1998年,梅婷人生主演的第一部電影《紅色戀人》上映,在這部影片中,她和張國榮扮演男女主角——一對假扮夫妻的共產黨人。幕後的故事是,根據當時的校規,在校生不能外出拍戲。作為著名的“中戲96級”中的一員,梅婷選擇了退學,從此開始了自己不受羈絆,自由自在地在影視圈闖蕩的道路,短期內陸續出演多部電視劇:《新霍元甲》中的農靜秋,《讓愛重來》中的雷媛媛,《海洋館的約會》中的石雨,《心網》中的白富美卓林,《綠蘿花》中的伊蕊,《別無選擇》中的莎朗,《香樟樹》中的小杉。,這些角色較為多元化,梅婷在對不同性格角色的把握和演繹中,演技也得以成長。不過她給觀眾留下較深印象的,還是美麗脆弱、激發觀眾憐愛的角色。和其他女演員相比,梅婷的美是特別的,很有辨識度。她的臉型立體感強,眼睛大而微凸,眼神有靈氣,形象輕盈舒展,符合觀眾心目中美好純粹的女性形象特徵。,《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中的女主角梅湘蘭就是她初出道10年間最具代表性的角色。在這部較早涉及家庭暴力題材的電視劇中,馮遠征扮演的丈夫安嘉和與梅婷扮演的妻子梅湘蘭形成了一對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形象。梅湘蘭是一個被損害且時時處於危險中的女人,在情節的設定上,兩個人物都被典型化及誇張化,梅婷在劇中有大量戲劇化的表演,這些戲劇化的表演不僅是面部表情的表現,還有大量肢體語言的參与,比如在安嘉和的暴力下,梅湘蘭柔弱的身體常常如同一株經歷了狂風驟雨的樹苗,脆弱地倒下。梅婷長年練習舞蹈的基本功在此刻發揮出來,她從表情到肢體語言,都充分演繹出女主角的柔弱和被迫害的慘烈。,《父母愛情》:她為角色賦予了和歲月、環境都融為一體的狀態,孔笙導演的44集電視劇《父母愛情》是梅婷演員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她能夠從容地演好這個軍人妻子的角色,其實和她的成長經歷相關:梅婷的父親是軍人,打小她就在部隊大院長大,加上數年在軍區歌舞團工作的經歷,劇中的部隊大院,對於作為軍人後代的梅婷來說,正是她耳濡目染的生活環境。她演安傑,某種程度上就是演繹她父母那一輩的生活,她可以游刃有餘,從容不迫地把安傑這個從小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資本家大小姐充分地演繹出來。郭濤扮演的軍官丈夫從小在農村長大,家庭環境和安傑的性格、品位、生活狀態都相差極大。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同的是,作為妻子,安傑得到的是丈夫持久、健康穩定的愛。,在這部作品中,從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少女,到嫁作人婦和軍營生活格格不入的少婦,再到坦然自在和丈夫孩子們在偏遠小島過着簡單生活洗盡鉛華熬白頭髮的軍隊幹部家屬,梅婷演出了安傑作為一個隨軍家屬,在不同時期的狀態:少女時期的嫵媚,結婚後的各種磨合和不適應,成為母親后的堅韌和包容,以及和性格迥異的丈夫度過漫長一生后的滿足和幸福。梅婷賦予安傑這個角色的是她能夠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狀態,也是一個女人經歷不同階段后逐漸走向豐沛、圓滿、融合的自然狀態。梅婷一個人扮演了安傑所有年齡階段,跨度半個多世紀,狀態極為自然,將故事娓娓道來又沒有明顯的表演痕迹。,梅婷憑藉《父母愛情》獲得第三十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優秀女演員獎。獲獎的時候梅婷說“感謝生活給我帶來的一切。我知道得有正能量,也得有運氣,才能得到這個獎。”這一年她也因為出演婁燁導演的電影《推拿》獲得第十五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女配角獎。,未來:還有很多個“梅婷”期待着打開事業的新格局,在懸疑劇《回來的女兒》中,梅婷扮演女主角廖穗芳,這是一個國產劇中不多見的女性形象:一個心懷秘密,在丈夫和情人之間徘徊的美麗中年女人。丈夫用共同犯罪的秘密捆綁她,讓她不敢輕易離開,而情人用共同的孩子的未來引誘她,希望她脫離家庭。在這兩種張力之間,廖穗芳的真實人生,變得遊離而虛幻。這個角色很複雜,在一個慢節奏的小鎮生活,她戴着面具生活,同時準備冒天下之大不韙,準備離開家庭,和情人遠走。而此時一個自稱是她失蹤女兒的女孩一步步地揭開了她家庭和生活的面具。,梅婷演出了廖穗芳這個角色的“隱忍”和內心的黑洞。很多觀眾評價梅婷在劇中演繹出來的強大氣場,甚至有些像20多年前馮遠征在《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中給觀眾帶來的壓力。而這種氣場更多表現為一種安靜的張力,她在很多場景幾乎都沒有台詞,而是用眼神來表達一切。有一場戲,她和張子楓扮演的女兒躺在床上,她背對着女兒,鏡頭拉開,廖穗芳在黑夜裡睜大着彷彿黑洞一樣的大眼睛,而她身後的女兒也完全沒有睡意,“母女”倆表面親近,但實際劍拔弩張,處在一種互相觀察和試探的狀態中。另一場戲,是廖穗芳對自己下手,用刀斬斷連着血肉的指甲蓋,梅婷把廖穗芳為了避險,以血肉之軀淡定沉着地承受痛楚的瞬間表現了出來。梅婷演出了廖穗芳的困境以及她在關鍵時刻的決斷力,讓人看到今天的她完全可以擔任在劇中“黑化”的人物形象。,緊接着《回來的女兒》播出的《打開生活的正確方式》是一部關於中年危機的電視劇,梅婷在劇中扮演女主角心童,和廖穗芳有着巨大的反差,略回歸到《香樟樹》中賢妻良母的形象,但又完全不同。心童面對的是現實的各種壓力:作為家庭主婦,她要幫助丈夫處理事業危機;面對丈夫前女友在身邊出現的困擾,家庭中老人養老和孩子成長的各種瑣碎複雜問題,她竭力保持淡定努力權衡和斡旋,但也不免焦慮。有一場戲是心童當著丈夫的面脫下外衣,指着身上的傷疤逼問丈夫:“你早就不愛我了,你對我只有丈夫對妻子的責任”,之後撕心裂肺地喊出“離婚,我們離婚吧,不要再裝了!苟延殘喘還有什麼意思呢?”這一幕真實震撼,讓觀眾難以忘記。,事實上,類似梅婷這般年紀、狀態的女演員,多數都面臨着同樣的問題:不能重複也不便重複過去,那選擇什麼樣的劇本以及如何定位屬於自己的角色,才能打開事業的新格局?類似《回來的女兒》中的定位,頗為適合演員自身個性和特徵的發揮,但惜乎劇本後期的發展局限,並未讓她的長項發揮到極致。而《打開生活的正確方式》中,她有精彩的瞬間表演,但整體上因為劇的節奏較慢,也缺乏持續的表現力。,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劇本創作的形象譜系中,缺乏有個性又有張力的中年女性形象,女演員們主要的角色定位就是媽媽或妻子,相對而言,中年男演員比中年女演員有更多適合他們個性和表演張力發揮的劇本。這個局面的改變,需要整體創作生態的調整、影視劇類型的多元發展的進一步拓展,而類似梅婷這樣有實力又有才華的女演員,她們本身的力量聚集起來,也可积極推動創作環境的改變,以尋求到更適合她們才華髮揮的影視劇角色。,作者:崔辰 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傳播學院電影電視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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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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