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_柳公權真跡為何存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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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發布消息稱,發現柳公權為嚴公貺(音如礦)所書墓誌,是“現存唯一經考古發掘、有明確出土地點的柳公權晚年撰書的墓誌”,引起轟動。,柳公權是“楷書四大家”(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之一,他的《玄秘塔碑》被視為唐楷高峰,是後來學書者必練的範本。,據《舊唐書》:“當時公卿大臣家碑板,不得(柳)公權手筆者,人以為不孝。外夷入貢,皆別署貨貝,曰此購柳書。”意思是大人物去世,如非柳公權寫墓誌,子女會被指責為不孝。可奇怪的是,柳公權作品存世極少,墨跡只剩《〈送梨帖〉跋》,20餘字,此外皆碑拓,其中一些真偽難辨。,柳公權曾中狀元,一生三次直諫,終年88歲,是最長壽的書法家之一,在世時已名聞遐邇,為何存世作品如此少?,其一,後人看前人,常有美化成分,柳公權一生不算瀟洒,“狀元”“高官”“諍臣”之類只是後人讚美,在當時影響不大。,其二,練柳書的人太少,後代書家亦有微詞,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說:“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丑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其三,不重刊刻。米芾便稱“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已非己書也”。,柳書分兩期,60歲前為集古期,“初學王書,遍閱初唐歐虞褚陸諸家筆法”,60歲后“自成一家”。新出土墓誌是柳公權晚期作品,既是真品,又是巔峰之作,怎能不讓人興奮?,柳家是科舉家族,在後人看來,柳公權是大名人,但在《新唐書》《舊唐書》中,留傳不足千字,附在哥哥柳公綽傳之末。,柳家出自姬姓,得姓於春秋魯國名臣柳下惠。柳下惠為人正直,荀子說他“與後門者同衣而不見疑,非一日之聞也”,他還是成語“坐懷不亂”之源,即美女入懷亦無非禮。秦滅六國后,全族遷至山西(古稱河東),即“河東柳氏”。,唐代“河東柳氏”共26人科舉成功。,柳公權爺爺柳正禮時已當官,任邠州(邠,音如賓,轄今陝西彬州、長武、旬邑、永壽四市縣地)士曹參軍事,掌婚姻、田土、鬥毆等訴訟案,僅七品。父柳子溫曾任丹州(轄境相當今陝西北部的宜川縣)刺史,亦非高官。,柳家門第不高,只能依靠科舉晉身。學者許友根稱其為科舉家族,定義是:“指在唐朝世代聚族而居,從事舉業人數眾多,至少有三代連續多人取得科舉功名,在地方乃至全國產生一定影響的家族。”類似的還有李家(以李絳為代表)、孫家(自孫逖始,5代登第)、韋氏(共117人登第,但分多個家族)、博陵崔氏、武功蘇氏等。,這種家族對子女管教極嚴。據柳公綽的孫子柳玭在《柳氏敘訓》記:“(柳公綽的祖母)常命粉苦參、黃連、熊膽,和為丸,賜先公及諸叔(柳公綽、柳公權等),每永夜習學含之,以資勤苦。”吃苦藥,則熬夜時不打瞌睡。,柳公綽的祖母韓氏,她的爺爺是宰相韓滉,太爺爺是宰相韓休。柳公綽對後代要求亦嚴,柳玭“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敢忘也”,成績差,連肉都不能吃。,書法好佔了便宜,學者淺水在《從74位狀元的家世看唐代科舉的實際選才範圍》中指出:唐代共251名狀元,身世可考者74人,其中4人是皇室子弟,5人是孔子後代,20人是當朝宰輔的親屬,25人是高官子弟,10人是普通官僚子弟,5人是名人之後,只有5人出身寒門。,換言之,92%的狀元有出身,8%來自普通人家。,據唐末王定保的《唐摭言》,鄭顥主考時,自己不閱卷,讓崔雍定榜單,崔雍在場外,根本看不到試卷,只看考生出身。清代王士禎說:“唐時知貢舉皆預定,親知權要皆得薦其私人,乃至榜帖亦屬他人為之。”,柳公權中狀元時,比他大13歲的哥哥柳公綽任吏部員外郎,雖只有從六品上,但他與宰相武元衡往來密切。第二年,武元衡罷相,轉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即點柳公綽去當判官(判官是中等職位,但任事多、權力大,近於副使)。,柳公權中狀元后,得到當官資格,但真正“釋褐”,須守選3年後(考明經成功的一般要守選 7 年),參加“科目試”,相當於今天的公務員考試,如“賢良方正”“經學優深”等。其中吏部舉辦的“博學宏詞”科較易,考詩、賦、論各一篇,稱“捷三篇”,又稱“三選”。,韓愈曾“三選於吏部卒無成”,柳宗元則“吾年十七求進士,四年乃得舉。二十四求博學宏詞科,二年乃得仕”。柳公權中狀元當年即參加“博學宏詞”科考試,並得成功,書法是該科評定成績標準之一,有利於柳公權。,兩考成功后,柳公權被授予秘書省校書郎一職,正九品上,沒想到一任就是11年。,唐代狀元“不值錢”,唐代科舉家族長盛不衰,讓“當官不過三代”的宋人極羡慕,歐陽修說:“唐為國久,傳世多,而諸臣亦各修其家法,務以門族相高。其材子賢孫不隕其世德,或父子相繼居相位,或累數世而屢顯,或終唐之世不絕。嗚呼,其亦盛矣!然其所以盛衰者,雖由功德薄厚,亦在其子孫。”,歐陽修共錯情了。唐代不重科舉,易成功。,一是唐代每年開科,如高官推薦,無需鄉試,直入終試,“一考定終身”。舉子們考前將自己的詩文抄錄工整,投給高官。白居易曾求顧況推薦,遂有“長安米貴,居大不易”之論,李白也寫過“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二是唐代考生比宋代少很多,“多則兩千人,少猶不減千人”。,三是唐代科舉不糊名,無殿試,無“公同閱卷”,全由考官一人決定,舞弊空間大。,柳公權“幼嗜學,十二能為辭賦”,似是“神童”,但他科舉成功時已29歲,雖是狀元,卻少有人提及,因唐代狀元“不值錢”。,據學者周臘生鈎沉,宋代中期以後,殿試結果一公布,狀元即受賜騶從(官員出門所帶的騎馬侍從)、袍笏,前三名可“打馬遊街”,事畢“送歸府第”,緊接着,皇帝會賜“恩榮筵”,此後是“釋褐禮”(易民服着官服儀式),至少能當正七品官,或是從六品。,唐代狀元沒這麼風光。據《新唐書》,唐代中舉分“甲第”和“乙第”,狀元和其他“甲第”成員一樣,僅“從九品上”,倒數第二階,且只有“虛銜”,非實授。想當官,還得參加別的部門考試,要麼先當幕僚。,皇帝沒把“心正”當好話聽,柳公權被忽視,因唐憲宗是中興之主,任上全力剪除藩鎮、限制宦官專權,他看重李吉輔、武元衡、裴垍、裴度、杜黃裳等能臣。史書稱他“博聞多能,不至大道”,不太關注柳公權這樣的文人。,元和十四年(819年)五月,名將李聽(李愬的弟弟)鎮夏州(在今內蒙古烏審旗白城子附近),在柳公綽幫助下,柳公權任掌書記兼判官,此時柳公權已42歲,才升為正八品上。(一說元和初即任判官,不確),第二年三月,柳公權回長安奏事,唐憲宗已被宦官陳弘志所殺,唐穆宗繼位,對柳公權說:“我於佛寺見卿筆跡,思之久矣。”,據錢易《南部新書》記,柳公權曾在佛寺看朱審(唐朝畫家)山水圖,題詩:,朱審偏能視夕嵐,,洞邊深墨寫秋潭。,與君一顧西牆畫,,從此看山不向南。,詩書皆精,唐穆宗一見難忘。穆宗招柳公權入翰林院當侍書,一次穆宗請教如何用筆,柳公權說:“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穆宗表情大變。,“心正則筆正”本是常見觀點,唐初虞世南曾說:“心神不正,書則欹斜。”唐人有感於六朝書法隨意,轉而強調法度,且唐太宗力推碑刻,碑版大,楷書風行。“書如其人”非儒家觀點,似來自方士的“以相觀人”,唐帝自稱李耳之後,“內外相符”成“正說”。,柳公權說的是好話,唐穆宗沒當好話聽。當時外有“牛李黨爭”,內有宦官專權,柳公權說“心正”,似別有用心。,按慣例,入翰林院一年升知誥,可寫官方文書,柳公權入院四年,雖補缺成從七品上,卻始終只是侍書。,三次直言勸諫,唐穆宗死後,唐文宗繼位,柳公權又在翰林院枯坐3年。,大和五年(831年),柳公綽給宰相李宗閔寫信:“家弟苦心辭藝,先朝以待書見用,頗偕工祝(工祝是古代祭祀時專司祝告的人,約等於今網絡用語中的”打醬油的“),心實恥之,乞換一散秩,乃遷右司郎中。”54歲的柳公權終於出了翰林院,任右司郎中(從五品上),得唐文宗賞識。,這一年,唐文宗與宰相宋申錫串謀誅殺權宦事敗,貶宋申錫以自保,意氣消沉,多次召柳公權談詩論書,甚至“每浴堂召對,繼燭見跋,語猶未盡,不欲取燭,宮人以蠟淚揉紙繼之”。,史書稱柳公權三次直言勸諫,上文“心正則筆正”是一次,此外唐文宗一次提到漢文帝儉樸,稱自己的衣服已洗過三次(皇帝服裝多刺繡綴珠,無法手洗,穿過即扔)。柳公權不語,唐文宗問為什麼,柳公權說:帝王應以親賢臣、遠小人、納諫諍、明賞罰為本,洗衣服是小事。,還有一次,太皇太后的親戚郭旼將兩女兒送入宮,不久升任邠寧節度使,引發物議,唐文宗說,那兩個女孩是服侍太皇太后的,於己無干,柳公權說:瓜田李下,眾人何知?唐文宗無奈,只好讓兩女孩出宮。,柳公權后30年一直是三品以上大員,88歲時卒於太子少師(正二品)任上(唐朝官員退休年齡一般是70歲)。81歲時,給皇帝上尊號,柳公權誤將其中的“和武光孝”念成“光武和孝”,遭御史彈劾,被罰俸一季。,史書試圖將柳公權寫成諍臣,可相關事迹太少,他更多充當的是“給皇帝解悶”的弄臣角色。,難練才是神品,柳公權為人寬厚,在家只管筆硯圖書之類,交奴僕看管的一箱金銀酒器全部丟失,他卻笑了笑說:“銀杯羽化(意近“成仙了”)耳。”不再追究。,對於柳體字,歷來爭訟不休,褒貶皆有。,貶低柳書,因太難練。顏體字看似嚴謹,但掌握了基本結構、筆法,創新空間大,柳體字則結構極嚴,難以掌握,學柳體難形似,一形似即失神似,創新空間小。柳體尤其不適合初學者,因小楷用指,大楷靠腕,柳體的筆法難用手指完成。柳公權的小楷作品亦罕見。,米芾稱柳書俗,又說“顏魯公(顏真卿)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都是指責練不好的人。米芾同時也寫道:“(柳字)如深山道士,修養已成,無一點塵俗也。”,至於新出土的為嚴公貺所書墓誌,嚴家本是土豪,“安史之亂”時,嚴震以家財助唐軍,被授州長史,他為政清廉、政績突出,屢被擢升。建中四年(787年),太尉朱泚叛亂,長安被占。唐德宗想入漢中避亂,擔心當地官員不忠。嚴震立刻派5000兵馬迎駕,沒想到領軍張用誠與叛軍私通,嚴震又派人用計誅殺張用誠,親往漢中迎駕。,嚴震功勞卓著,被封為鄖國公,嚴公貺是嚴震的四兒子。嚴家沒出身,自然願與科舉家族的“河東柳氏”聯姻。柳宗元曾撰《答嚴厚輿(即嚴公貺)論師道書》,有幫他成名的意思。章士釗批評說:“不知子厚(柳宗元)於嚴氏有何連誼,輒為此公一門,濫耗紙筆?”,柳宗元都肯為嚴公貺浪費筆墨,柳公權對嚴公貺的墓誌也會特別上心,期待它能早日轉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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