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聯盟2號站_從“乏力”“庸常”的定義中超越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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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這種文體,已然經歷了數百年的發展變遷。但始終不會改變的一點是,文學創作向來是現實經驗與想象空間的緊密結合。,不過,如何結合,其中大有文章可做。筆者閱讀近期中國文壇的一些優秀作品,感受到年輕一代作家們正以不斷變化的結合方式,在文學批評界對文學創作“乏力”“庸常”的定義中超越而出。,有學者曾經指出,“就其本質來說,所有的寫作都是追憶。因此,作為一種主觀的時間形式,追憶的本質是對抗時間的流逝,是自我鞏固的一種方式。”一些作家正是通過回憶來激發情感,再藉由情感推動思考生髮想象力。他們將昔日生活中的一點一滴,真實的物理環境中發生的過往,舊日的實體物質形式的器具中凝聚的情思,逐漸地激發重現於筆間。,周嘉寧《再見日食》中的故事原型應該是愛荷華作家交流項目。這篇況味深沉的佳作,以作家的想象力構造回憶中的真實。作家交流中心是真實存在的事物,但不是周嘉寧親身經歷的生活。她以具有歷史感的想象力糅合自己身到中年的生活感悟,重構了一個日本中年作家對青春歲月的追憶,沉重傷感的回憶中亦有輕靈飄逸的靈魂。值得一提的是,小說里的中國女主角的形象塑造中,若隱若現地帶有點王安憶的影子,當然命運大不同。周嘉寧具有當下很多作家所缺少的強有力的主體性,創造出了自己的審美。,現實經驗和想象力的融合也有更多的方式。比如孫頻的《獅子的恩典》,講述一位縣城長大,學習優秀,在北京當大學老師的中年女性,重返故鄉,輾轉難留的故事。作家曾經說過,自己在縣城長大,不會去寫不熟悉的城市生活。所以她的作品脫離了知識分子題材,敘述不得志的縣城普通人的命運。但是在外冷內熱的筆觸中,孫頻的知識分子視角若隱若現,記錄下了最深切的悲憫與關懷。有評論家提及,孫頻的作品不夠真實,生活感不夠。筆者恰恰認為,她的小說寫出的是凡俗中奇崛的日常。換句話說,什麼是真實?什麼是不真實?所有不真實的事情在真實生活中都曾發生過,只是比例多少而已。孫頻的故事,正是講出了滾滾紅塵中,具有奇情魅力的人物事迹。她的小說,記敘的是各式各樣的,不安於室的人物的“人生”,而不是很多乏力、平庸、缺乏辨析度,想象力和語言高度同質化的作品中僅僅展現出的“生活”。就像西方19世紀現實主義小說,之所以動人心魄,也是因為寫出了故事主人公具有悲劇性和崇高感的人生。,陳春成的《音樂家》中,現實經驗是以另一種方式呈現,與豐富的想象力糾纏錯結,難分彼此。作家的母親是音樂老師,家裡有鋼琴。所以《音樂家》里展現的古典音樂素養和細微入骨的、帶有糾結與瘋狂色彩的聽感,就是他的現實經驗。因為聽音樂本身就是現代社會人們的一種生活狀態,這是虛體形式的現實生活。而想象力這種東西,本身與音樂帶給人的感受就是兩位一體的。或者說,音樂給予現代社會居民的養分,就是通過不具備實體物質形式的事物,激發聽者的想象力。無論是音樂家還是聽眾,他們的生活永遠達不到音樂作品里的理想狀態。譜寫、演奏亦或是聆聽音樂時,他們也是進入了另一種更高一層的、更好的生活。他們在音樂里拚命捕捉在真實生活中難以長存的善與永恆。文學研究與創作本質上也是體驗另一種人生,在他者中追尋自我,一種超越日常生活的生存意義。,如果說上文提及的幾部作品在思想結構上更偏重於“想象力”,那麼,劉汀的《人人都愛尹雪梅》、董夏青青的《在阿吾斯奇》、艾瑪的《芥子客棧》和弋舟的《核桃樹下金銀花》顯然是作者豐富深厚的現實生活經驗之結晶。最近這些年來,隨着時代的變遷,品類繁多的大眾文化形式不斷湧現,導致的結果是語言文字在生活中的位置逐漸被視覺語言所挑戰和超越。種種原因致使從70後到90后這一撥的作家的生活體驗和經歷普遍類型化,具有極高的相似度,不像50后60後作家具備豐富多樣的生活經驗。這自然使得當今多數文學創作者無法通過差異化的風格,展現出文學作品在精神意義上共通性的東西。而劉汀、弋舟、艾瑪、董夏青青這幾位70后80後作者,在文字表達上,思想境界中,突破了同質化的生活經歷,挖掘了自身的內心深處,也展現了他們所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尹雪梅”是中短篇小說多年來難得出現的,真正鮮活生動、飽含生活真實質感的文學形象。是角色,人物,而不是人設。更不是眾多作品所構建的懸浮世界里,說話腔調,語氣,表情,體態,都相反於生活中的國人的那類主人公。,《芥子客棧》營造的富含文化氣息的氛圍感,體現了中國社會傳統的世故人情,顯然區別於質量平常的小說中那一股子沒文化勁兒。艾瑪看來是一位文化素養充足的優秀作家,對於生活精微細節的熱愛,文字中暗藏的喜氣,讓她在寫作中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自己的生活熱情,塑造了小萬這個在喧囂浮躁的時代氛圍中堅守本我,篤定淡然,深知個人價值的重要性的精彩角色。,《在阿吾斯奇》更是一曲平凡英雄的悲歌。在小說敘述者口吻中浮現的小弟,放棄了在美國、德國打拚的機會,追隨兄長的腳步,入伍駐守邊關,保家衛國,最後在意外中犧牲了年輕的生命。人生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作者董夏青青在新疆工作多年,深入實地探訪了眾多邊防戰地,真正做到了以邊疆戰士的人生視角,體味看待這與常人生活環境不同的大千世界。這位軍旅女作家顯然是在書寫大時代下的平凡英雄。他們不是邊緣化題材作家筆下那些遊魂般的小人物,而是凡俗日常生活中的傳奇人物。他們的行動不會改變歷史的進程,但是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中需要這樣一代又一代以自己的努力奉獻社會,成就社會的進步,實現自己人生理想的不平凡的普通人。邊防官兵的生活看似艱苦單調,其內核卻是波瀾壯闊的青春奮鬥。現今發展過快的網絡社會,人的物慾被無限放大,本質里就是沒有人生價值的虛無與空洞。董夏青青筆下的戰士們與馬匹相濡以沫的情感,對於艱苦自然環境里物資和生活用品的那種珍惜、不浪費的感情,才是人性最美好深沉之所在。她作品里的人物難免帶有一點內斂的悲哀感,這種人性中的細微情緒,體現了現在文學作品泥沙俱下的環境中,那難得的百轉千回的詩性,也寫出了人的神性。,《核桃樹下金銀花》還是弋舟一貫的細緻溫情的語感。一男一女,兩個“失敗的胖子”在茫茫人海中,一剎那的邂逅,迸發出的靈魂相撞的火花,能夠成為男主角多年來心心難忘的勉勵情懷,支撐着他的人生路途。雖然最後是天人相隔的結局,但是悲劇性的尾聲,升華了小說的基調,創造出了凄美中帶有溫馨的氛圍感和綿長的溫情,在當下很多對外部世界的觀察和分析都已經固化了的小說中,難得一見。,總的來說,文學創作中的現實經驗和想象力是兩位一體的物什。現實的經驗需要想象力來開拓更廣闊的敘述空間;想象力需要以現實經驗為基座來生產出“真似假時假亦真”的感染力,使讀者體會到一個與日常生活有所不同的“心靈世界”。這兩個因素,在小說寫作中,孰多孰少,不是一個固化的評價標準,卻是人的性靈的自由揮發罷了。以上談到的幾部小說,是筆者認為的現實經驗與想象力的融合度甚佳之作。某種程度上來說,作家就像耗材,發表過一些佳作之後,繼續寫作會遭遇到不少挑戰和困難。因為優秀作品里獨特、別具一格的東西本就難得且少有,持續保持充沛的想象力和長年累月的積澱對於現實經驗的感悟也是一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情。作為文學研究者,筆者唯有希望中國文壇湧現更多的真實與虛構精妙融合的好作品。,作者:程暘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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