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平台_崑曲吟新調,名園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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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崑曲還是上個世紀。那時候崑曲還沒有被納入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某天電視里一位小生用迥異於京劇的高亮唱腔和婉轉曲調,一下把我的身、魂同時定住,然後牽着它們一路飛花渡恭弘=叶 恭弘,至今難忘。,但我當時並不知道崑曲,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是若干年後,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已在海峽兩岸大放異彩。當時各種條件都不允許,並沒有機會親眼欣賞,只在鋪天蓋地的報道中稍微了解到那場表演的創新特色,以及隨之而來的讚譽和質疑。質疑最多的是“不對”——什麼是對呢?後來我有機會受到一位蘇州崑曲前輩的耳提面命,他單單糾正我“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之“原”字的發音,就用去近20分鐘,我想這個“對”,便體現在老一輩藝術家們忠於傳統、強調原汁原味的藝術追求中。,我人不出蘇州,聽到更多的是省昆、蘇崑的演出,有時候是在園林實景里,譬如滄浪亭的《浮生六記》、崑曲傳習所的《牡丹亭》,但上海張軍“崑曲王子”之名是早就聽聞。“王子”者,有王的威儀,還有子的年輕;是未來的王,也是王的延續。所以紫芝園將邀請張軍來演出的消息實在讓人期待。在這座新生的、500歲的吳下名園裡,他會唱什麼?怎麼唱?唱得會有多“對”呢?,“紫芝園”之名看起來陌生,實際上它在400多年前聲名赫赫。園主人徐默川來自直塘徐氏,這個家族在明代蘇州富甲一方,“甲第連雲”。譬如,徐默川的弟弟徐少泉,是拙政園的第二任主人;徐默川的堂弟徐泰時,創建了留園,留園始建的時候,叫作“東園”,當然也有“西園”,就是如今的西園寺,也是徐泰所建的宅園之一,後來舍園為寺。此外,還有徐本子園、徐參議園等等等等。在眾多的宅園中,徐默川的“紫芝園”尤為突出,雖然面積不是最大,卻秀麗絕倫、窮極工巧,還給徐氏帶來了“假山徐”的稱號,時人評價說,與當時的名園分不出誰高誰低。,而讓這個園子更為吸睛的是兩位“大神”的加盟,根據徐樹丕《識小錄》中收錄王穉登所寫的《紫芝園記》,這個園子是文徵明布畫、仇英藻飾,也就是吳門畫派的領袖人物、明四家之二,為其擔任了總設計師和裝飾部總工,這在園林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如今蘇州影響力最大的拙政園,也只有文徵明所繪的“拙政園三十一景”圖,而沒有證據證明其參与了建設。,過了若干年,徐默川的孫子徐景文科考連捷,重修園子,在園中大池上架了一座橋,落成后,橋樑上開了一株紫色的花,九莖而三秀,很是祥瑞。王穉登就提議說,把這座橋叫“紫芝橋”吧,園子也因而得名“紫芝園”。這件事記錄在王穉登所作的《紫芝園記》里。遺憾的是歲月流轉、世事變遷,一代名園也逃不過時間的拉扯,只剩巨石危峰在廢墟之中沉默地矗立,漸至消失。,十多年前的蘇州城市更新建設中,這個閶門外上塘河畔上津橋邊的地塊被某集團公司拍下,準備建成商住項目。起初是打算在高樓之間建個小花園,後來有位老先生說,既然這裡是明代徐氏紫芝園的舊址,為什麼不重建紫芝園呢?這個問句就是一個開始,到2022年,紫芝園真的建成了,其中辛苦說來話長。當然這個紫芝園經不起挑刺的,一來地方小,只有3000平方米,而且四圍都是百餘米的高樓;二來沒有圖,只有文字記錄可參考(後來發現了文徵明所繪的紫芝園圖);三來最最重要的,斯人已逝、時過境遷,人既然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裡,隔了500年的園子,又怎能算是同一個呢?把這個園子叫“紫芝園”,對不對呢?,那麼怎麼評價“對”?所有的傳統,都是曾經的流行;所有的“對”,都具有階段性;當時是怎樣的社會風尚和生產力,就會相應地出現怎樣的文化與審美。既然時代已經發展到了今天,文化和審美進入新時代,自然不能死抱着過去;“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建一個適合當下世情的庭園,就是當下的“對”。當站在30樓上看園林,用迥異於古人的視角,看到的不再只有高牆中的卷山勺水,還看見庭園和高樓,東邊的古城閭閻、腳下的運河故道、西邊的吳中山水,視野一開闊,境界也跟着開闊,連呼吸都覺得酣暢淋漓。你便相信這座紫芝園,是紫芝園,也不是紫芝園,它是紫芝園在現代的重生。,在5月初,我們在高樓大廈、玻璃幕牆之間的古典園林里,聽一場600多歲的崑曲。張軍簡短致辭之後,一亮嗓便獲得滿堂彩,可在我熱切地等待他的表演時,他卻隱沒了,音響聲起,同時燈光隨着激越的鼓點,在假山、池水、花樹間明滅閃爍。那晚應該是在園子四周都布置了燈光設備,光束交映,宛如一場燈光秀,有捧着星光球、張着蝴蝶翅膀的精靈在暗夜行走,帶張軍一路追尋。他追尋到什麼呢?小提琴、大提琴的合奏。在精靈的引導下,在晚風的鼓盪中,在曲笛的悠揚聲里,在婉約的山水間,大、小提琴和鳴,張軍高亮旖旎的唱腔飛入天際。唱着唱着,燈彩變幻,張軍竟然像跳爵士一樣地舞動起來,步伐竟然都踩在了崑曲清歌雅韻的調點上,互為共鳴、默契多情。,我其實沒有看過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聽說他加入現代音樂審美和光影效果,使崑曲更貼近於當代年輕人的口味,張軍的這場演出,應該是在崑曲與時代融合的路上走得更遠了吧?,這場演出,真是人與景的水乳交融。“崑曲吟出新調,名園重獲新生”,造園,說到底不過是造一個當下生活的環境,時代越變越快、越寬、越立體、越豐富,生活與生活環境也一樣要別開生面以符合當下世情。重生的紫芝園可以被視為蘇州古城保護與更新乃至古建老宅活化利用的一種探索的範本,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市民與相關專家前來游賞考察,這種認可,應該與張軍的演出結束后觀眾報以的雷鳴掌聲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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