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_梅瀾之偉大 戲外見芳華

20

梅蘭芳,名瀾,藝名蘭芳,字畹華。今天提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會馬上想到京劇;而提到京劇,恐怕大多數人最先想到的也都是這個名字。春節前夕,國家博物館推出重磅新展“梅瀾芳華:梅蘭芳藝術人生展”。,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到以梅蘭芳為首的“四大名旦養成記”,可以看到以《白蛇傳》為由頭、梅派青衣的薪火相傳,還能以這位伶界大王為中心人物,從通信等實物草蛇灰線、摸清其中複雜的“門裡師徒、家裡兄弟”的親屬和師承關係,其隨時代變遷的進退演變令人唏噓。,展覽緣起京劇大師梅蘭芳,又遠遠超出了這門表演藝術的範疇。在筆者看來,“梅瀾芳華”之所以芳華絕代,那些“芳華在戲外”同樣不可多得,耐人尋味。,一處住所,梅蘭芳之所以能成為幾代人心目中的京劇乃至傳統戲曲的第一人和代名詞,除了個人的藝術成就,還在於其影響力。,位於北京東城的綴玉軒——即無量大人衚衕(后名紅星衚衕)的梅蘭芳故居書齋,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瑞典王儲、詩歌之王泰戈爾這些到中國、北京訪問的外國大人物的打卡之所。芭蕾皇后和動作明星,甚至在他的指導下,欣然扮上青衣和武生的造型。,新中國成立后,梅蘭芳回京定居,卻謝絕了有關部門為其要回綴玉軒的好意,理由是“已經成為公產,不給國家和別人添麻煩”,而在西城護國寺街另擇宅而居,也就是今天的梅蘭芳紀念館,一時傳為佳話。只可惜,隨着金寶街的建設,這處建築藝術精品連同半條衚衕在內,湮沒於歷史雲河。,一頂帽子,早在百年前,梅蘭芳就帶領梅劇團勇敢“走出去”。梅蘭芳1930年訪美所獲“梅博士”的榮銜,不僅是對梅蘭芳個人藝術、更是對他代表的中華傳統文化的認可和尊重。至於1919年、1924年和1956年三次訪日,時代背景判若雲泥,不變的是“梅旋風”風靡如故,也證實了渡盡劫波的山川異域,總有一日終將回到風月同天。,在整個展覽中有一頂並不出奇的皮帽,1935年,梅先生戴着它率領劇團的訪蘇之旅,堪稱世界文化藝術史上的一段傳奇。一張張老照片中,高爾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愛森斯坦……就像在北京綴玉軒那樣,大展的主人在莫斯科同樣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萊希特和梅蘭芳,梅蘭芳的這次訪蘇之旅,讓這世界戲劇三巨頭奇迹般聚首,是代表不同文化的戲劇觀的歷史性對話。,梅劇團訪蘇演出,因為太受歡迎連續加演,場場爆滿。為此,同樣身在異鄉的布萊希特也連場追看中國國粹。他尤為讚賞梅蘭芳演出的《打漁殺家》:“一個年輕女子,在舞台上站立着划動一艘想象中的小船。這個女子的每一個動作都宛如一幅畫那樣令人熟悉;河流的每一轉彎處都是一處已知的險境;連下一次的轉彎處也在臨近前就讓觀眾覺察到了。觀眾這種感覺是通過演員的表演而產生的,看來正是演員使這種情景叫人難以忘懷……”,着迷之餘,德國戲劇大師表示:自己多年來朦朧地追求而沒有達到的表演效果,已經被梅蘭芳發展到了極高的境界。次年,他在《論中國戲曲與間離效果》一文中寫道:“(中國戲曲)這種演技比較健康,它和人這個有理智的動物更為相稱,它的創作已被提到理性的高度……”中國傳統哲學和藝術對布萊希特的創作理念產生了影響,加之世界大戰的時代背景,幾年後,布萊希特創作了《四川好人》。,一次“亂入”,梅蘭芳不僅是那時莫斯科藝術劇院舞台上最亮的明星,還成了那座劇院觀眾席里最大牌的觀眾。當時劇院三巨頭和他們的代表作——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欽科導演的《櫻桃園》和《海鷗》、梅耶荷德導演的《茶花女》,梅蘭芳同樣連看三天。身為蘇聯劇界領袖的斯坦尼,親自主持起梅蘭芳招待委員會。一張珍貴的同框照片,便是斯氏在自己宅邸客廳改建的小劇場,親自為梅蘭芳拉幕開戲。梅蘭芳也認真吸取了斯坦尼體系的精華,比如1948年梅蘭芳主演的京劇電影、也是中國第一部彩色電影《生死恨》中,“內心體驗”較之其他傳統戲曲,就有了相當的改良強化。,但此展區最令觀眾矚目的,還要數另一張照片:一位西裝革履的洋人“亂入”京劇表演現場。原來,除了斯、丹、梅這蘇聯劇場界三大導演,蘇聯電影大師愛森斯坦,和梅蘭芳的親密接觸更上一層樓——和梅蘭芳合作把京劇《虹霓關》片段拍成電影。,愛森斯坦在拍攝手記中寫道:“在它(京劇)自身的領域里,那就是臻於完美的境地,就是構成任何一種藝術作品核心的那些要素的總和———藝術的形象化刻畫。形象化刻畫這個問題是我們新美學中的一個主要問題。”這位“蒙太奇之父”鄭重地為這篇手記起了《梨園仙子》的標題。,一生跨界,結束訪蘇之旅后,梅劇團集體回國,梅蘭芳向西踏上訪歐之旅。和蕭伯納等文化大家交流,拜訪莎士比亞故居,從倫敦到巴黎,梅先生幾乎每晚都在當地最高水平的戲院,把時間都花在觀摩國外同行的表演上。,梅蘭芳是業界公認的“五不先生”(一不吸煙、二不喝酒、三不賭博、四不鬥氣、五不交女戲迷),從這樣的日程安排里,不難看出為什麼公認和自認天資並不出眾的他,最終可以成為名旦之首。,但如果以為梅蘭芳生活里是位無趣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曾在《要善於辨別精、粗、美、惡》一文中寫道:“我個人的體會,不論演員和劇作者都必須努力開展自己的眼界。除了多看多學多讀,還可以在戲曲範圍之外,去接觸各種藝術品和大自然的美景,來多方面培養自己的藝術水平,才不致因孤陋寡聞而不辨精、粗、美、惡,在工作中形成保守和粗暴……”展區中這句名言旁,掛着兩件展品,一件是梅蘭芳的墨寶,所畫對象就是居所花園裡他最愛的、每每親自侍弄的牽牛花,另一件是鴿哨。他早年被認為眼神獃滯、祖師爺不賞飯,就是靠養鴿子、追隨它們的飛行軌跡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從此這一愛好也伴隨了他多年。,除了養花和養鴿子,梅蘭芳還是攝影、集郵的發燒友,這些在當年相當摩登的愛好,同梅先生在本職上积極改革的潮人之心可謂異曲同工。,梅蘭芳作為“跨界達人”成就最高的領域,無疑是繪畫。正如十二位梨園名師成就了伶界大王,他和畫界的淵源同樣是一串長長的全明星陣容——吳昌碩、陳師曾、陳半丁、齊白石……其中齊白石是梅正式行過拜師大禮的,此次大展中便不乏師徒二人的珠聯璧合,黃賓虹還為梅蘭芳繪過《綴玉軒圖》。,一場友情,在梅蘭芳成就最高的繪畫題材——仕女圖上,兩位和他平輩相交的大師令他受益匪淺。其一是張大千,初次和梅先生相識,便留下了“你是君子——動口,我是小人——動手”的絕梗,也給出了“簡單粗暴”但一針見血的業務指導:“你問我怎麼畫美人,其實你照着戲台上自己的樣子畫就行了,你就是最標準的美人,千萬別照着別的樣子。”難怪展廳里的幾幅美人圖,雖然構圖、衣着各異,但從相貌到手眼身法,都有梅蘭芳自己的影子。,另一位則是當年海上畫壇的盟主吳湖帆。隨着“九一八”事變之後,梅蘭芳舉家南下定居上海,同庚的二人交誼日篤。由於梅蘭芳蓄鬚明志不為侵略者演戲,賣畫也成了全家生計的重要來源。那一時期梅蘭芳的畫作,尤其是仕女圖,大量融合了海派繪畫的都市風格,因此受到了市民階層的廣泛喜愛,便是受到了吳湖帆的點撥。,當年梅蘭芳的幾次畫展和拍賣會,都是吳湖帆前後張羅,展廳里幾幅梅繪畫、吳題詩的聯袂,是那個全民族的至暗時刻,德藝雙馨的中國人高雅而高貴的友誼之最好見證。至於畫的題材,比美人更多的是梅花和佛像,這也正是梅蘭芳與他情比金堅的摯友們寓意堅忍傲骨的自況和鼓勵。,展覽的結尾是兩枚金牌,同樣是獎給展覽的主人,時間卻相隔百年——一枚是民國年間媒體通過粉絲海選的“劇界大王”,另一枚則是共和國70華誕之際的“最美奮鬥者”。雖然審美風尚總是隨着時代斗轉星移,但梅蘭芳這樣的真金經得起時代的考驗。

相关文章
为您推荐
各种观点

报歉!评论已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