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平台_是枝裕和:有些愛其實也很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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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遜、低調、溫和與嚴謹,是日本著名導演是枝裕和給大家的第一印象,而他的電影則是“平靜之下,波瀾四起”,總能溫柔且殘酷地擊中觀眾的心。,是枝裕和在戛納電影節一直戰績豐碩:2018年他以《小偷家族》拿下電影節最高獎金棕櫚獎;2022年,他導演的《掮客》讓主演宋康昊成為韓國電影史上首位戛納影帝;而在今年5月底落幕的第76屆戛納電影節上,是枝裕和導演的《怪物》將坂元裕二送上了最佳編劇的領獎台。,在第76屆戛納電影節舉辦期間,是枝裕和來到了戛納中國館,參加了 “遇見亞洲電影未來:對話是枝裕和”圓桌會議,與導演陸川、演員海清,國際超模、青年導演、公益主理人陳碧舸,《臍帶》製片人劉輝,《何處生長》導演龍凌雲,《臍帶》導演喬思雪,《屋頂足球》製片人任寧,《獨行月球》製片人張莉等歡聚一堂,暢談他在電影製作過程中的經驗感悟以及拍攝《怪物》的幕後。,有些愛是更嚴重的暴力傷害,電影《怪物》圍繞11歲少年身上發生的離奇故事,通過母親、老師和朋友三個不同視角描寫了小學發生的體罰事件,探討相互理解的困難和可能性。在每個人的視角中看起來像怪物的人,一旦轉換視角,就會變得完全不同。,巨嬰家長、息事寧人的老師、摸不透身份的孩子……對於不同的視角而呈現出來的“怪物屬性”,是枝裕和表示是因為這些人不能看到整體,“人們很難客觀地看待世界,大多是從自己的視角去考慮,這一點在疫情期間被放大了。社交媒體也是一樣,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人們相互攻擊、敵視,生活在信息繭房中,只接受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這種事情就真實地發生在我們身邊。我認為這是由於人們缺乏縱觀全局的自覺,對自身和世界的認知也缺乏歷史視角。人們不再從歷史中學習,視野過於狹窄。”,在是枝裕和看來,這幾年人類經歷了新冠疫情,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變得沒有耐心,總是馬上做出反應,很少停下來思考了。只讀有需要的書,只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才會提供幫助。世界正在向著這樣的方向發展。畫〇還是畫×,你必須從這兩个中選一個,可我一直想畫的都是△。如果一定要逼着我二選一,那我就畫一條線。《怪物》里的人就面臨這樣的處境。”,龍凌雲表示,《怪物》打動自己的一個地方,是很多東亞家庭的父母經常以愛的名義對小孩做一些事情,但是對於接受愛的小孩來說可能是一種傷害。龍凌雲問是枝裕和如何看待這種愛對小孩帶來的傷害?是枝裕和認為這並非是亞洲家庭特有的,而是人際關係中經常可能出現的情況:“表面上會有很多疼愛、體貼、鼓勵的話,比如‘像你爸爸那樣’‘我們和好吧’‘像個男人’,說出這些話的人可能是好心,积極的,但對孩子來說可能是一種比直接動手打他們更加嚴重的暴力傷害,一種壓制、一種對自尊的傷害。”,是枝裕和認為,這種傷害對孩子而言同樣是暴力,“電影表現暴力,可以是直接的方式,比如,血流成河的暴力描寫,但也可以將其他形式的暴力表現出來,我想這也是電影的力量之一。”,是枝裕和導演以描繪家庭題材見長,孩子在他的影片中非常重要。回憶以往作品,是枝裕和表示,在《無人知曉》里,媽媽很愛她的孩子,並且信任長子,所以,把照顧弟弟妹妹的事情委託給長子,“正是這種信任把這個少年逼入絕境。也就是說,大人對他信任,對他有所期望,他必須試圖去回應這種期望,這種心理讓這個少年陷入絕望,最終發生悲劇。《小偷家族》裏面的少年也是因為相信了幫助自己的大人,而一起去犯罪。但當少年長大了有了倫理是非,他發現自己的父親不一定是對的,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承受的並非是愛,而是一種暴力。某些形式的愛意表達,對於另一方來說不能領悟到的其實是一種暴力,這一點我覺得是很殘忍的。希望這次的《怪物》也能傳達出我說的這種殘忍。”,別人寫劇本和自己寫劇本,沒有好壞之分,日本王牌編劇坂元裕二曾寫過《東京愛情故事》《四重奏》《在世界中心呼喚愛》《花束般的戀愛》等作品,《怪物》是他首次與是枝裕和合作。,談及這次合作,是枝裕和笑說兩人一直有交往,“他是我最為尊敬的、當下非常活躍的編劇之一。我想如果不是我寫,就讓坂元裕二來寫。我一直有給他‘送秋波’。推動《怪物》這部作品的是坂元先生和製片人川村元氣先生,他們兩人做了策劃,寫好梗概以後給我看。”雖然《怪物》的創作流程和是枝裕和之前的創作風格相反,不過,是枝裕和非常喜歡這個梗概,“這是我迄今為止沒有接觸過的故事,包括講故事的方式、故事架構,都非常有挑戰性。我拿到梗概是在2018年,後來就組團隊,花了3年時間打磨劇本,其間還有新冠疫情。當最後劇本完成,交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對劇本並不是一無所知的狀態。進入拍攝環節的時候,其實自己對劇本的參與感,或者說距離感是很近的,就像我自己寫的劇本一樣。”,別人寫劇本和自己寫劇本,在是枝裕和看來沒有高低好壞之分,“我一直以來的做法是自己寫劇本,照着劇本拍,然後剪輯,再調整下一場戲,我是把編/導/剪作為一個閉環在親歷親為。但是,當我拍完《小偷家族》,我就有了一個念頭,希望找到一種不同的製作方法。所有事情都親歷親為,一方面會讓你的作品有強烈的個人色彩,但另一方面,會讓你所展現的影像世界形成某種定式,我覺得這樣不好。”,所以,這次拍《怪物》,是枝裕和希望做些改變,給電影加上一些不同於他以往的元素:“我以往的作品,很多都是擷取生活片段,通過多重描寫形成一部電影。但這次的《怪物》是故事性很強,故事線很明快,這種情節展開的方式是以往的我不會選擇的。對我來說,嘗試這種講故事的方式,非常有新鮮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是枝裕和稱讚《怪物》的編劇坂本裕二有時代預見性,“《怪物》的故事發生在日本長野縣,在一個有着大湖泊、叫作諏訪湖的城市,有個面積很小的小學,在那裡發生的一件小事。電影製作完成后,我看了覺得這就是一部描寫疫情下社會的電影。儘管它的前期籌備早在疫情前就開始了。所以,我說坂本裕二有某種時代預見性,可能是他預見到了未來的樣子而創作了這個劇本。為什麼這麼說呢?經歷了新冠疫情,我想每個人的視野其實都變窄了,就像故事里的人物一樣,只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超出自己認知的就認為是‘怪物’。這種心理可以說全世界都一樣,正因為作品描寫了這種共性,我想不論國別,不同年齡層的觀眾都會在電影裏面看到自己的身影。”,坂本龍一體弱仍答應合作,《怪物》除了因是是枝裕和導演的新作而備受關注外,該片還是配樂大師坂本龍一的遺作。坂本龍一在今年3月28日因癌症去世。,是枝裕和講述說,他覺得坂本龍一是為《怪物》配樂的最合適人選,知道他身體不好,但是,在猶豫之後,是枝裕和還是給他寄信希望合作。坂本龍一回信稱,身體狀況已經無法負擔一整部電影,但有一兩首曲子的想法,“如果你喜歡,請使用它”。讓是枝裕和欣慰的是,坂本龍一看完整部電影之後相當喜歡,沒有失望。,陳碧舸在“圓桌會議”上向是枝裕和請教青年導演如何平衡情感,“青年導演很容易進入一種自嗨的狀態,我們怎麼在創作中平衡?當演員情緒非常激烈的時候,導演如何控制?”,是枝裕和以坂本龍一舉例說:“我把我剪過的片子給他,坂本龍一看了說:‘電影裏面有在音樂教室演奏樂器的場景,音樂會重複三遍,場景非常好。我配的音樂,不能干擾到電影裏面的音樂。’也就是說,電影配樂不需要去誇大電影裏面的情節,不需要喧賓奪主去煽情。讓電影裏面的音樂和配樂做到共存、共振就好了。”,除了音樂,是枝裕和認為情感是通過全片去營造的,“讓某個演員承受更多,情緒過於突出,並不是我喜歡的處理方式。我認為應該要重視整體的和諧、協調,如果演員表演過頭,那就盡量讓他別太專註於自己的台詞、演技和情感表達,去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讓他邊吃東西邊說台詞,或者邊做動作邊說,或者把一個不懂演技的孩子放在旁邊,讓他在和孩子互動中表演,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太專註於台詞,適當分散演員的意識。”,作品能不能火無從知曉,考慮這些事情沒什麼意義,對於剛剛執導了首部長片《臍帶》的青年導演喬思雪來說,更讓她關心的是,是枝裕和從青年導演變為大咖導演,從電影預算很少到現在的地位讓他可以增加電影預算,這些年來,是枝裕和收穫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是枝裕和笑說自己現在的電影預算並沒有比他出道的時候增加很多,“當然,和我剛出道時相比,有了更多關注我的電影、喜愛我的電影的觀眾,願意出錢投資的人也多了,拍電影更容易了,不過預算並沒有太大變化。未來還不知道。”他開玩笑說如果有人找他拍漫威電影的話,也許會有大製作。,而拍電影這些年,是枝裕和不認為自己放棄了什麼、妥協了什麼,“當然為了能夠一直拍下去,偶爾還是需要有觀眾去電影院捧我的場。不存在每部電影都大賣的情況,有時候,大賣其實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是枝裕和表示,從導演的角度來看,作品能不能火完全無從知曉。“成片之前,甚至成片之後都不一定知道。我的作品中,日本和海外的觀眾人數最多的應該是《小偷家族》,但在拍攝前,我跟片方說這次的故事估計火不了,我自己主動提出來製作經費可以少一點,不過,請讓我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拍。項目就是這麼起來的,結果卻是有很多觀眾來捧場。其實,拍攝的過程中考慮這些事情是沒什麼意義的。”,這次與是枝裕和一起來戛納的團隊有攝影指導、錄音、美術、製片人和助理等一共15人。“我們合作年頭最長的有20年了,我跟攝影師近藤合作的時間比較短,是從《小偷家族》才開始合作的,大概5年,不過也合作了三部作品了。”,選擇什麼團隊來進行合作?是枝裕和表示當然是那些能夠在電影觀點上和他達成一致,或者能夠給他提出意想不到的創意、點子的團隊合作。“我不是一個要求別人都聽命於我,居高臨下拍板拿主意的導演。而是自下而上,大家給我提意見,最終我會去定奪,那樣比較有意思。取捨由我來做,但是,我會注意自下而上收集大家的想法。我認為這種方式拍攝電影才是健全的。”,每當有具體想法了,就會準備一本新的筆記本寫出來,海清非常喜歡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她說自己觀看這部電影時正處在低谷階段,“因為身體的原因我當時只能躺在床上,這部作品在那段時間給了我很大鼓勵。我想聽聽導演創作《小偷家族》的初衷是什麼?”,是枝裕和介紹說,自己平時在創作電影的時候,每當有具體想法了,就會準備一本新的筆記本,把心裏的想法寫出來,或者將一些資料貼在上面。多的時候會攢到五本,少的時候一本。,具體到《小偷家族》,是枝裕和透露,一開始貼在筆記本上的是一條很小的新聞,說的是在大阪有個小偷家族被逮捕,法院開庭了。“他們偷的東西基本都換成了錢,唯獨留下了魚竿沒有賣。他們為什麼唯獨留下了魚竿?我們並不清楚。於是我就天馬行空地想象,他們肯定喜歡釣魚,大阪就在海邊,全家肯定就住在海邊,拿着魚竿去釣魚,而且收穫還不錯,所以魚竿沒被賣掉。我就想設計成父子倆拿着偷來的魚竿,並肩坐在堤壩上釣魚的場景,這是創作的初衷。”,《掮客》是是枝裕和在韓國拍的電影,陸川好奇是枝裕和為何會去韓國拍片。是枝裕和解釋說這次合作緣起於他去參加釜山電影節,“接受採訪的時候被問到希望和韓國的哪位演員合作,我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宋康昊。那時候他和李滄東導演合作的電影《密陽》剛上映不久。採訪結束后,我要趕去另一個地方,等電梯的時候,電梯門打開,正巧是宋康昊,我就跟他說,剛才採訪時我還說到你呢!當天晚上我們就一起去吃飯了,聊着聊着就說咱們合作拍電影吧。10年後,我們終於合作成功。是我倆在釜山電影節上的這次相遇,促成了我去韓國拍電影的契機。”,是枝裕和遺憾自己不會韓語,在韓國拍攝《掮客》待了八九個月只能靠翻譯幫忙溝通,“拍攝的時候當然會碰到很多必須要克服的障礙,幸虧有非常優秀的翻譯一直跟在片場,這一點很重要。不過,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我想拍一部什麼樣的電影,我的設想如果能夠和團隊共享,大家保持一致,即使語言有障礙,我也可以完成電影創作。基於這個信念,我完成了在韓國的拍攝。這對我來說是一次非常有益的經歷。將來如果有機會,在一些說英語的國家,或者是中國,遇到有合適的項目我也都想嘗試。李安拍了《斷背山》,王家衛拍了《藍莓之夜》,這些亞洲導演前輩的作品,故事和演員都超越了語言和文化的障礙。珠玉在前,我也希望向他們學習。”,對於電影的未來並不樂觀,但也並非絕望,在新媒體蓬勃發展的背景下,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人在減少,流媒體方興未艾。談及電影的未來趨勢,是枝裕和坦承自己並不樂觀,但也並非絕望。,是枝裕和開始創作電影是在1995年,“那時的電影用膠片拍攝,剪輯也是剪膠片,上映的時候當然也是用膠片。那時候,不用膠片拍的東西不能稱之為電影。30年過去了,現在電影製作的所有工序中,完全不需要膠片也可以完成。就這一點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變化。它帶來的好處是,電影製作可以比以往更廉價,隨着器材的發展,即使不用膠片,也可以得到高畫質的畫面。”,更久遠一些,是枝裕和坦承如果他生活在只能在攝影棚里拍攝電影的時代,是拍不齣電影來的。“電影本身經歷了從一個完整形態,到不斷被打破的過程,使得像我這樣的人也能夠拍齣電影。對於這一點我還是有着很清醒的認識。但是,當電影的形態進一步被打破,打破到了何種程度,它就不再是電影了呢?這個問題我現在還不知道答案。我既拍電視劇,也拍電影,一方面帶着一種見證電影消亡的心情,一方面又想通過自己的電影創作去探究,何種東西到何種程度仍然可以稱之為電影。我非常想要去親眼見證消亡的過程。“,在是枝裕和看來,未來的電影可能會不斷處在變化中,而不管如何變化,對於電影創作者來說,“重要的一點是,你經常要反問自己,你心目中的電影是什麼樣的?通過自己的作品去思考究竟什麼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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