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站註冊_尋找昆德拉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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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俄新社、塔斯社12日援引法國媒體消息報道,歐洲知名作家米蘭·昆德拉去世,終年94歲。,米蘭·昆德拉於1929年出生於捷克,於1975年移居法國,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玩笑》《生活在別處》《笑忘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和《不朽》。其中“生活在別處” “不能承受之輕”早已成為一代讀者的流行語。他的短篇小說集《好笑的愛》是以其母語捷克文寫成。而他的長篇小說《慢》《身份》和《無知》,隨筆集《小說的藝術》《被背叛的遺囑》《帷幕》以及新作《相遇》則是以法文寫成。2020年9月20日,昆德拉獲得卡夫卡文學獎。,米蘭·昆德拉一直是充滿爭議的作家,無論是他的文學觀還是人生經歷。2022年傳記《尋找昆德拉》出版。通過這本書,讀者可以窺見昆德拉在寫作背後的另一副面孔。,本文來自傳記譯者王東亮,他從閱讀和翻譯昆德拉作品的個人體驗出發,分析了昆德拉小說中可能被忽略的面向。,一,我和昆德拉的幾次“相遇”似乎都發生在法國巴黎,除了小說《笑忘錄》的翻譯。,最早聽說米蘭·昆德拉這個名字是在1990年初,剛來巴黎第八大學報到的時候。學校臨時安排我和一位丹麥學生、一位比利時學生同住在聖德尼大教堂附近的一處公寓。某天我正在廚房吃早餐,那位丹麥室友走進來對我說,他一夜未睡讀完了一本書,強烈推薦我也讀一讀。之後,他打開熱水龍頭給自己沖了杯速溶咖啡醒神,出門前又回過頭來,一字一頓地用那並不十分流利的法語對我說:“在巴黎,才最能體驗到存在的虛妄(le non-sens de la vie)”。,這天的早餐我至今難以忘懷,因為用水龍頭的熱水直接沖咖啡的做派實在令人吃驚,又因為幾乎剛到巴黎安頓下來就聽人說起在巴黎最能感受到人生無意義,更因為被丹麥室友強烈推薦的那本書,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很快,我就讀到了那本書的法文版。那引人入勝的情節、與哲學思考和政治事件交織的三角戀情、睿智詼諧的文筆、關於“性友誼”“偉大的進軍”等等妙論,確實足以讓人通宵達旦一口氣讀下去。我也馬上去奧德翁街區的一家小電影院觀看了根據原著改編的《布拉格之戀》,這部1988年在法國上映的電影那時候在巴黎主流電影院早已下線了。之後,相繼去書店買來了昆德拉的幾部代表性作品的口袋書,記得除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還有《笑忘錄》《生活在別處》《小說的藝術》。,在了解到昆德拉本人也在巴黎並且在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開設《歐洲小說》研討課後,也好奇地想聽聽他講些什麼。然而,課程介紹上面的一則“注意事項”卻讓我打消了這一念頭,那上面寫着若想參加昆德拉先生的研討課,需要提交一份“聽課動機說明”,由學院秘書轉交昆德拉先生本人決定是否同意申請人聽課。在標榜學術自由開放的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這樣的“聽課動機”要求確實有些“矯情”,也讓人敗興,須知當時在該機構名頭同樣很響亮的德里達、格雷馬斯、布爾迪厄等學界名家的研討課上,大門是向所有公眾開放的,並且遲到早退也沒有人過問。,留學時代未能一睹小說大師風採的遺憾,十年後得到了彌補。2000年左右,回國工作之後有一次出差來巴黎,學弟董強帶我參加了《小說工作坊》的一次活動,並告訴我說昆德拉本人也參加。記得是在田園聖母堂街夜禱劇院咖啡廳,或者是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離盧森堡公園不遠。主持人似乎是雜誌主編、希臘裔作家拉基斯·普羅吉迪斯,他追隨昆德拉很久,據說昆德拉連續十四年的研討課他一次也沒有缺席過,哪怕是在巴黎的一家希臘餐館打工的時候。昆德拉身形高大,站在一處略顯隱蔽又可以俯瞰全場的地方,目光依舊是各類照片中常見的那種冷峻深邃,似乎在看着什麼又似乎在想着什麼。這次活動沒有安排他演講的日程,周邊的人也彷彿在保護他沉默的權利,沒有人過去打擾。說起來,這是唯一一次與昆德拉真正相遇。,二,再次與昆德拉“相遇”,是“零距離接觸”他的一個具體文本,接受上海譯文出版社邀請翻譯小說《笑忘錄》(2004年出版)。,說起來,雖然昆德拉的大部分作品我都比較喜歡,但《笑忘錄》卻是我閱讀最多的一部小說。記憶中,那本伽里瑪出版社Folio版《笑忘錄》我帶在身邊十幾年之久,不時拿起來讀一讀,彷彿是用來慢慢療傷一般。確實,昆德拉這部作品談到了某些傷痛,某些沉重的事件,如集體層面的“布拉格之春”,個人層面的父親之死,而我們這代中國青年也曾擁有過類似的共同體驗,我本人也是在經歷了母親的早逝之後久久難以自拔。,的確,昆德拉這部作品容易讓讀者產生共鳴,讓人聯想到個人生活以及自己民族的歷史和政治生活中各種不盡相同的表現形式,但同時似乎也能讓人避免陷入多愁善感、沉湎過去等低迷狀態。就此,我在一篇類似《笑忘錄》譯後記的文章中這樣寫過:“閱讀昆德拉是愉快並且益智的,他通常能使讀者大開眼界,層層剝離出我們慣常熟視無睹的某些事物的真相以及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繫;閱讀昆德拉同樣是令人難堪的,他總是無情透視着生命的本質、人性的本質,讓讀者不得不直面自身的存在,無路可逃”(“《笑忘錄》:遺忘變奏曲”,載於仵從巨《叩問存在——米蘭·昆德拉的世界》,華夏出版社,2005年)。,從我閱讀和翻譯《笑忘錄》的個人體驗看,昆德拉小說的治癒功能可能是一個值得探究的領域。,三,最近的一次與昆德拉“相遇”還是在巴黎。2021年8月,上海譯文的朋友月敏女士來信探討是否可以承擔翻譯《尋找昆德拉》的工作。那本書碰巧前些天在路過一家書店的櫥窗時看到過,當時還念叨一句:90多歲了吧,也不知這老人家現在情況如何。大概就是這份好奇和挂念,促使我接受了翻譯邀請。同時也相信,會有很多中文讀者同我一樣關心這位文學大師的近況,追憶自己當年的閱讀時光。另外,這本書一開篇就圍繞昆德拉夫婦在巴黎的寓所展開,那地方離我的住地僅800米,十分鐘左右就能走到,彷彿隨時可以走近昆德拉,走進《尋找昆德拉》的氛圍。,《尋找昆德拉》一書的主要章節最早以連載的形式在法國主流報紙《世界報》發表,原名為《昆德拉:人生小說》。作者阿麗亞娜·舍曼為《世界報》資深記者,擅長深度報道重大政治社會新聞,青年時代作為古典文學專業的學生,曾醉心於閱讀米蘭·昆德拉,稱之為“自己20歲的時候最喜歡的小說家”。,從某種意義上講,《尋找昆德拉》可以說是一個職業記者對一個文學事件的追蹤調查,也可以說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對自己所崇拜偶像的生平構建。所謂“文學事件”就是昆德拉這位享譽世界的當代小說名家的“隱身”。從1980年代中期以來,隨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帶來的巨大成功和聲望,昆德拉選擇以作品示人,自己則遠離各種媒體,成功實現了某種“自我消失”,以至於有人懷疑他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阿麗亞娜·舍曼從探討這一神隱現象入手,通過接觸、採訪昆德拉的親友、合作者尤其是他的妻子薇拉·昆德拉,實地考察他生活過的城市、住地,調研文獻檔案,力圖為讀者勾勒出這位93歲高齡的文學大師的生平軌跡和心路歷程。,敘述是編年形式的。從1929年昆德拉在布爾諾出生,寫到昆德拉夫婦晚年居住在巴黎第七區一所封閉巷子的盡頭;從音樂家父親讓少年昆德拉師從音樂名家期望他未來子承父業,寫到老年昆德拉如何為收入《七星文庫》的《昆德拉文集》蓋上終稿印記。捷克時代、雷恩二大時代、“小說工作坊”時代,昆德拉生命路程和職業軌跡脈絡清晰。“布拉格之春”、柏林牆倒塌、被剝奪捷克國籍、加入法國國籍、重新獲得捷克國籍,大歷史與個人歷史的交織令人印象深刻。,《尋找昆德拉》一書的新聞調查痕迹明顯,引用了不少當事人、見證人的訪談實錄,查閱了捷克秘密警察有關昆德拉夫婦的2000多頁的秘密檔案,披露了一些此前鮮為人知的事實,比如昆德拉的第一次婚姻以及涉及青年昆德拉是否做過“告密者”的“德佛哈賽克事件”的某些細節。但作者的立場是中性甚至是溫和的,與這位《世界報》知名記者一貫的犀利、潑辣風格頗為不同。當然,考慮到這是文學愛好者在為自己的偶像立傳,這樣的謹慎態度也不難理解。另一個原因,恐怕是薇拉·昆德拉對這項調查工作自始至終的配合與參与。薇拉的出現,是這部作品最給人帶來驚喜的地方,甚至有評論者戲謔:這部書“尋找的是米蘭,找到的是薇拉”。,作者舍曼與薇拉·昆德拉的交往,包括在一起喝咖啡、互相發短信、打電話,是整部《尋找昆德拉》布局結構上的一條主要線索,也傳遞着某種人情的溫暖,讓讀者在掩卷之餘,不免隨作者一樣心生感慨和關懷:這對形影不離、幾十年來共同創造了昆德拉文學事業的世紀老人,在異國他鄉會怎樣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光?,在舍曼的《尋找昆德拉》之旅中一直沒有現身的米蘭·昆德拉本人,在這一旅程接近結束的時候,昆德拉通過電話對作者表達了問候。這一聲問候,或許是出於禮貌,或許是出於某種認可,但無論如何也是某種例外,因為昆德拉主動遠離媒體已經三四十年,又因為他一向不喜歡人們關心他的生活勝過關心他的作品:在《不朽》中,他曾借海明威之口說,“他們不是看我的書,而是寫關於我的書”。,關於米蘭·昆德拉,也許永遠不會缺少傳記、探秘、評述,但是,在新冠疫情依舊肆虐全球、冷戰陰影再次籠罩歐洲的當下,阿里亞娜·舍曼的《尋找昆德拉》無疑具有某種“喚醒”的功用,它讓我們挂念起這位特立獨行的世界文學名家的近況,讓我們回憶起自己與他本人及其作品的各種“相遇”故事,也可能會讓我們產生重讀昆德拉的興趣,再一次伴着他的小說去理解世界和人生,去勘探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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